第九章 一家高级日式料理的VIP 和室包厢里,桌上的玻璃水壶里的水正沸腾,一室 的宁静只有沸水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个小时前,一个坐着轮椅,年约莫七十的男人给搀扶进了和室。隔着和室 桌对坐的则是一名轩昂俊秀,具贵族气息的年轻人。 两人对坐,一时无语。满头华发的老人在喝下一杯茶后,缓缓的开口,“我 很高兴还有人记得我这没用的老人,冰川先生。” 冰川司一笑,不讫异有人拆穿了他的真实身分。 “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是冰川司?”这个孩子还真是沉得住气,连眉毛都没动 一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要有心,世上没有什么秘密。” 滕宗亮点了下头,“几年前我到日本时,因为一位政要朋友的关系,有幸参 加冰川老爷的六十大寿,那时你好像还是个大学生,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总算也 有一面之雅。不久前再见到你,其实我对你也只剩一个浅浅的印象。”他喝了口 茶,“不过再怎么没印象,也知道上一回和你到滕家来的那个男人不是冰川司。” “为什么没有拆穿我?” “因为我也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后来有朋友帮我确定了,你就是冰川司。” 他看着他。“好久没年轻人主动约我聚聚了,除了我那宝贝儿子外。只是一想到 约我的人是御东集团的总裁,还真教我坐立难安呐。” “滕老不要这样说,我只是事先获知一些事,不找你出来聊聊,好像有些对 不住我和滕栉的‘交情’。” 滕宗亮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有双锐利的眼,气宇轩昂不说,更有恢弘的王 者之风,这年轻人……很特别。 最近有些耳语传到他耳朵里,说他和滕栉走得很近,而且那种近法……似乎 ……嗯……咳咳……好像有些怪,这个冰川司是“正常”的吧? “不知是什么样的事?” “公私事都有,就先说公事吧!”冰川司淡淡一笑。“听说滕老早不管航远 精品的事情,现在的决断泰半已落在滕栉手中了,是不?” “没错,那孩子熟谙公司运作,也算精明,我把大权交到他手上,我不否认 一方面是因为私心,可也因为他的确有才能。” “她的确算得上有才能,不过……滕家的公司理派系问题严重,再加上挺滕 栉的人并不多,也因此问题特别容易出在她信任的人身上。”这是聪明人的悲哀。 能害傻瓜的人到处都是,可能害精明的人却不多,而且都是他们最信任的人, 因为这种人是最防不胜防的。 “冰川先生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有人已经将航远的资金掏空得差不多了,你信是不信?”原本 他只是想调查一些有关滕栉的事,没想到却意外的知道更多。 “掏空?”滕宗亮脸色变了变。“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有听滕栉说过?” 上个星期他们才见过面,两人还商量着公司创立四十周年纪念日要怎么庆祝呢! 公司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不说。 最信任的人玩的花样,通常当事人会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不过,你放心,也 许她快知道了,也也许她已经知道了。“ 这老头真的在商场打滚过吗?若太早让人知道了,就没人会玩“掏空”这把 戏了。 说起来,这掏空事件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事情扯上滕栉,他无法袖 手旁观。再说,若是下得好的话,这可是一步可以双赢的棋。 最信任的人?“你说的人不会就是刘袖之吧?”滕栉在那些主管中没什么交 心的朋友,唯一一个,尤其是公司事务都会一块商量的人就只有他。“只是…… 这、这怎么可能?!袖之和滕栉的关系一直很好,断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当 初滕栉初进公司,还是袖之领着他熟悉公司的运作的,他……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 “因爱生恨的女人很可怕,这句话套用在刘袖之身上倒也适合。”冰川司冷 眼旁观着滕宗亮脸色的变化。“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胡涂,刘袖之 喜欢滕栉的事你会不知道?” 滕宗亮老脸一红,怒斥,“胡说八道!袖之怎么可能喜欢滕栉?!他们可是 表兄弟!” “刘袖之是滕老元配的侄子,打你的元配死后!滕栉的母亲母凭子贵的扶正, 他们即使是表兄弟也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 “你……”这小子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深吸了口气,他别开脸。“袖之是男 人,男人喜欢男人不……不很奇怪吗?” 冰川司冷笑,“滕老,我知道你和刘袖之的关系也算不错,因此你多多少少 也知道了他的事。刘袖之条件好,可都三十四岁了却连个女友都不曾交往过,你 ……不会不知道原因吧?即使不清楚,也该有些话会传到你耳中。” 滕宗亮叹了口气,他说:“是有人说过他是同性恋,不过,那毕竟只是传闻, 未经证实。” “你最好相信。” 刘袖之表面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十分热中于同志性爱游戏。他 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对象都是一些企业界的名人,绝不会找本国人,而是到外 国大死特玩,因此即使不少人传闻他是玻璃,却也没人证实过。不过,就是这么 巧,冰川司有个朋友就曾是他性爱派对中的入幕之宾,因此他才知道他是玻璃圈 人。 滕宗亮一想到侄子真的是同性恋他就浑身不对劲,“就算他真的是同性恋, 还喜欢咱们家滕栉,那……那哪来的因爱生恨呐?” 冰川司颇有深意的瞅着他笑,“滕老会不知道原因?” 在这年轻人面前,似乎什么秘密都隐瞒不下,“我……”他眼睛不自觉得回 避着他凌厉的眸子。“我怎么知道是啥原因?” “刘袖之爱慕滕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会因爱生恨倒不是因为他移情别恋, 而是……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滕栉不曾回应他,他哪会觉得自己被骗?荒谬!简直荒谬绝伦!难道因为 他自己不正常,滕栉也得跟着不正常吗?” 冰川司冷哼了一声,“滕老确定你家滕栉是‘正常’的?嗯哼!也对,她是 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一些老逼着他颠倒阴阳的人。” “你……”他……他知道?知道滕栉是女的?滕宗亮的心跳得好快。 他不相信滕栉女扮男装,从小到大都没有破绽。滕栉是你的女儿。“看着他 错愕不已的表情转为恼怒,似乎想开口怒斥了,冰川司没让他有说话的机会,他 先下手为强,”滕老不必否认,我冰川司一向不玩没把握的游戏,也不说没把握 的话。 “我不知道你漠视她的性别不揭穿是为什么,不过,刘袖之的掏空事件泰半 是因爱生根,因为他暗恋多年的人竟然是个女人。”同志的爱恨比一般人强烈, 尤其当他觉得自己受骗时。 最令刘袖之心生不平的是,他爱上的竟是个女人! 很显然的,冰川司知道一切的秘密,只剩一些细节可能还不清楚而已。滕宗 亮颓然的说:“就算是这样,袖之也未免太狠了。”他待他不薄啊!在今天之前! 他甚至还曾考虑过,如果滕栉也喜欢他,那他是默许他俩未来的发展的,不过就 是不能见光。 “刘家一向把航远视为家产的一部分,安插刘袖之在航远其实是想乘机夺回 航远。”滕宗亮一手创立的航道精品,一开始资金的确是他夫人家拿出来的。冰 川司在怀疑,也许滕宗亮早知道刘袖之是刘家下的重棋,因此他寸利用他喜欢滕 栉的这一步来制住他。“只是没想到,他会爱上滕栉。而今,知道滕栉是女的之 后,挟怨挥刀他是不会手软。”如果一切如他推测的,刘袖之是同性恋一事倒成 了滕宗亮制衡中的败笔。 “冰川先生,这些事该是我们航道的事,不知你为何会这么关心?”御东集 团是什么样的大企业,没道理会注意像他们这样的小公司,甚至连滕家见不得人 的家务事,他也了解了八九分。 为什么? 他一笑,“我看中了滕老家一样东西,非得到不可。” “你是说……” “你的女儿,滕栉。” “啊?!” “在你的想法中,航远可能是你的一切,滕栉不过是一颗棋子,因此在两者 间要你择其一,滕栉势必是被牺牲的那一方。”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曾想要把滕栉和刘袖之凑在一块,不是?”冰川司一笑,冷眼看着老人 家心虚的眼神。“滕栉她真的很可怜,在她的想法中,她以为她只是她妈妈满足 野心的棋子,可起码还有个疼她的爸爸。然而实际上,她在、疼爱她的父亲眼中, 仍不过是颗棋。” 滕宗亮的脸拉了下来。“你懂什么?!你没有被欺骗过、没被背叛过,根本 不知道那种如同火在烧、万蚁蚀心的感觉。”他瞪视着他,“你能想像我期待着 儿子的心情,却被拿来利用当成飞上枝头工具的对象?我疼了半天、把他当成命 根子的儿子,居然是个女儿,而且这女儿还可能是那贱女人不知和外面哪个男人 的野种!这种事我能平衡吗?” “是不是你的女儿,多得是科学监定方式。” “可我还是不相信啊!即使验出来是又怎样,我还是无法相信那是我的女儿, 在我心中,她只是个杂种。” 这个男人疯了!冰川司的眉拢近。他可能早验过DNA ,可仍不认滕栉。 “滕栉不是我的女儿,所以我干啥管她的死活?”他阴森森的笑了。 “她母亲要母凭子贵我给她,我也可以疼滕栉,让她相信我,我愈是疼她, 她就愈为我卖命,也就愈不敢承认自己是女的。一个女人要以男人的身分活一辈 子,光是想我就痛快!她们母女欠我的,就让滕栉用一辈子为航远卖命,让那贱 女人一辈子活在谎言随时会被拆穿的不安中。 “你知道吗?在滕栉小时候,她母亲大概压力太大得了躁郁症,心情一不好 就打滕栉出气,那种打法是把人当狗打,打得皮绽肉开的,看着她们母女互相折 磨的模样,我就从其中得到快乐纬。” 冰川司眯了眯眼,忍住挥拳相向的冲动。中国俗谚说,虎毒不食子,可他现 在就知道了一对疯子。 怪不得,怪不得滕栉身上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疤痕,老天!那个小小滕栉究 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的? 他的心揪疼了起来,心情沉重得快窒息。 “对了……”滕宗亮笑得神秘,仅人毛骨悚然。“那贱女人和情人在数年前 出游时,被一辆车撞成了一死一伤,她的情夫下半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活,呵 呵,报应呐!” “……” 他一脸冷笑。“冰川司,滕栉可是一个父不详、母出墙的杂种哟!你们高贵 的冰川家能忍受这样一个媳妇吗?” “这是我的问题。” “就算这样,滕栉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你方才不是说她父不详吗?”冰川司笑得从容。 “相不相信,我会让你娶不到她。” “如果,你敢拿你的航远当赌注的话。”他不想做绝。“刘袖之掏空的事, 我有办法要他把钱全部吐出来。”要对付他那种小心翼翼的维持声誉的人实在太 容易了,一张他大玩同性之爱的3P光碟就足以和他谈判了。 离开航远,刘袖之大不了退回刘氏企业而已,可他是同志的事和性爱光碟一 曝光,他可能连刘家都待不住。 “不但如此,甚至要御东投资航道都可以,要是滕老坚持硬来,卯上御东集 团和冰川家,你会有多少胜算?”冰川是贵族世家!除了商场上堪称龙头的御东 集团外,更有不少家族成员是政界官要。 集政商而立足,冰川家堪称贵族中的贵族。 “你……你在压我?!” “不,我在考验你的智商。”冰川司啜了口茶,从端正的坐姿可看出出身名 门之家风。“看你是愿意成为冰川家的亲家,还是与冰川家结仇?” “冰川司!” “滕老,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不强迫人,也相信滕宗亮智商不会太低。 ‘ 滕宗亮一口牙咬得老紧,好一会狰狞的脸色才缓了下来。 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如果滕栉真的嫁给了冰川司,航道的燃眉 危机也解决了,这怎么算都是笔好买卖。“一切如你所愿,你最好也别忘了你承 诺过的事。” “这个自然。” “还有……” “嗯?” 犹豫了一下,滕宗亮才问出口,“你……你是真的喜欢滕栉吗?” “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出有任何娶她的理由。”比起一些名门和大企业, 航远真的是没什么利益联姻的价值。 他沉吟了许久后,才喃喃的低语,“那就好……那就好……” 冰川司眯着眼看着这个口口声声说滕栉只是他手上一枚棋子的老人,其实, 他也不是不疼滕栉的,只是他的恨太深,深到即使知道自己疼这个孩子,也不允 许自己承认。 他永远忘不了,滕宗亮在谈着滕栉时的神情,那种骄傲、那种有此佳儿,人 生夫复何求的自得……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疼滕栉多些,还是恨她多些。 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爱恨两难,受折磨的又何止只是滕栉?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