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刚两只手刚刚露出洞口,就被人铐上手铐,生拉硬拽地拖了出来。他连忙大 声喊:“我是王小刚!我是王小刚!” 那个把他拖出来的小警察哪儿管他是谁,见他不老实,抬腿就要管教管教,突 见一个上年纪的警察冲他挥挥手,飞起的脚立刻停在空中,离小刚的屁股也就还有 一两寸。 老警察把小刚拉到一边儿,盯着他仔细看了看问道:“你就是王小刚?” “是啊?这还会有错?” “那这个是你的喽?”老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蓝本儿,打开来,举在小刚 眼前。 “是啊?”小刚瞪着自己的学生证,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这学生证我 去年就丢了,怎么又” 小刚想说“怎么又落到你们手里”,可又觉得有点儿象在和敌人说话,立场有 问题呀!为了避免麻烦,只好把后半句又咽回肚子里。 “半年前就丢了?这就怪了,这明明是今儿早上报信儿的学生给我们的,他还 说是你同学?”这次轮到老警察糊涂了。 小刚心里一阵狂跳:“您说什么?什么报信儿的同学?” “你同班同学呀,一个性许的男孩子!一大早,我们巡逻的同志在山路上碰到 他。这孩子伤口虽然不深,可流了不少血,在山路上拖出长长一条血印子。一看就 知道是硬爬回来的。他把你的学生证儿交给我们就昏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 呢!” “啊!他。 . . 他还活着?在医院抢救?快!我要去医院!”小刚几乎跳了 起来。 “当然活着!刚刚院方还打来电话,说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就别急着去医院了, 先把这里的事儿说清楚再说吧!” 小刚咧开嘴,笑得特别的开心,特别的夸张,笑得眼泪也止不住往外流。笑着 笑着一回头,看见几个警察正往头上带防毒面具。不会是想往洞里扔“催泪弹”吧?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来得赶快把山洞里的情况说清楚。 听完小刚的叙述,老警察也是大吃一惊!原来,洞里就两个孩子,亏了没采取 什么激烈的措施! 又过了大半天,太阳都微微偏西了,老警察有点儿不耐烦,大声冲着小警察们 嚷嚷:“怎么搞的?没人有办法吗?通知家长了吗?通知学校了吗?穷等什么呢?” 小刚急中生智,一把夺过手提喇叭:“李宝山,你出来吧,螃蟹又不是你杀的, 是老大杀的,他杀人偿命!和你没关系!这些我都看见了,我给你作证!你快点儿 出来吧,不要害了自己,又牵连了罗颖!” 又过了几分钟,隐隐约约的人影出现在通道里。 李宝山先爬出洞口,立刻被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铐住拉到警车上。罗颖想必早 已精疲力竭,连滚带爬地出来了,却只看到李宝山人影一晃,那辆警车已咆哮着朝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开去。 罗颖瘫倒在地上,小刚飞奔着想去搀扶,两个女警察抢在了他前头。罗颖给人 架着,默默无语,也没有眼泪。一双眼睛直勾勾跟着那辆警车在盘桓的山路上远去。 车轮掀起的尘土浩浩荡荡,久久不散。 学校里。已经放了学,教室里只剩老赵和“烧鸡”两个人。 “怎么样?想通了吗?还是转到普通中学好一点,和班里其他同学水平接近, 不但学习压力不会太大,而且,也容易跟上老师的步子,其实更有希望考上大学!” 老赵苦口婆心。 “可是赵老师,都已经高三了,转来转去的,也太麻烦了吧?我好好努力,以 后跟上不就成了?” “你跟得上吗?高一的时候就这么说,都两年了,有起色吗?” “瞧您说的,怎么没起色? 没起色还一直上到高三都没留级?”“烧鸡”凤 眼一挑,口气中带着一丝挑衅。可不是吗,你老赵没少拿我的东西,想让我走?没 那么容易。 “啪”的一声,老赵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甭跟我玩儿这套!我跟你说,这个 学你是转也得转,不转也得转!” 见老赵动真格的,烧鸡的语气立刻软了不少:“赵老师,您别生气呀,我真的 是下了决心要好好努力,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再说,为了进咱们学校,我爸妈 费了那么大劲儿,现在,我要是就这么转学了,老头老太太得多生气呀,您再看看 他们那身体” 话没说完,她已经满脸委屈,一串泪水流得现现成成。 “这是学校领导的决定,不是我的决定,不能更改了。要不,你明天叫你家长 来一趟吧!”老赵的口气稍稍缓和,可还是很坚定。 秋天的夕阳照进教室来,居然也让人觉得有点儿烤得慌。 老赵一阵心烦,解 开领子前头的扣子,又把衬衫袖口一直摞到胳膊肘。 “啊!真是的,都秋天了怎么这么热!”“烧鸡”的腔调儿忽而变得妩媚。她 偷眼看看面前的中年男人,青筋微爆的额头上浮着薄薄一层汗水。 “烧鸡”抬手当作扇子扇了扇,顺手把自己的小牛仔夹克的拉锁拉开,犹豫了 一下,干脆就脱掉了,露出白崭滑溜的肩膀,和给塞得满满当当的小背心儿。 老赵额上的汗水,立时汇聚成小溪,流到了腮边。他咽了口唾沫,脖子上喉结 蠕动了一下,连忙把头扭向窗外。 嘤嘤的一声惊呼,烧鸡屁股下的椅子一歪,身子往地上滑下去。她连忙伸出手 去抓,指尖儿顺着老赵的胳膊一直溜到手心,握住了,可椅子还是翻了,人终于坐 到了地上。她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老赵,头向后仰着,胸脯挺得高高 的,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地板。 老赵往前急迈一步,弯下腰关切地问:“怎么了?摔着了吗?” “烧鸡”樱桃小嘴儿一噘,两只胳膊悠悠乎乎挂到老赵脖子上:“赵老师,您 劲儿真大,怎么把人家都弄到地上来了?人家摔得可疼了,您倒是扶扶啊?” 话音越来越飘,越来越柔,象鸡毛掸子,一直掸到老赵心里。 闷热的下午特有的躁动,把一股热气从丹田一直逼到嗓子眼儿。老赵一俯身, 整个人压在了“烧鸡”身上。 先是逼人的热气,陌生而又浓郁;接着是沉重的身体,压得五脏六腑都要破裂 开来,然后是坚硬的胡子,扎得脖子又痒又疼突然,“烧鸡”感到了一种陌生而又 不可抗拒的恐惧,她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不要呀!放开呀!放开我!” 随着这绝望的叫喊,教室门“哐啷”一下被人推开了,教导主任站在门口,怔 怔地看着教室里发生的一切。身后的楼道里,校长正小跑着跟过来:“我说刘主任, 赵老师在不在教室里?你说着不着急?学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警察都找上门儿了, 这班主任到底到哪儿去了” 北京火车站。 站台上喇叭里的广播铿锵有力:“各位旅客请注意,从北京开往上海的第十三 次列车,再过五分钟就要开车了,送人的同志请马上下车。” 车窗前的小桌上,一把盛开的康乃馨,沐浴在温暖的夕阳里。 小刚站在车窗外,一板一眼地说:“小林子,记住到了上海,自己多长点儿心 眼儿,别给人骗了!也别一激动就傻乎乎往上冲,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说你哥打 架向来不要命,尤其是为你这个弟弟,有什么事儿就让他们来找我!” “你离得那么远,还顾的了我?别开空头支票啦。”许林把眉毛扬得高高的, 一脸的顽皮。 “嘿,你把我当什么人哪,不信你瞧着,有事儿你告诉我,我一准儿马上赶来!” 小刚使劲儿挺挺脖子,义勃云天的样子。 “呲”的一声,火车头着急地喷出一股白气,仿佛已经蠢蠢欲动了。 “真的,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看我?”许林口气变得焦急,眼圈儿一下子又红了。 “很快!很快!你好好复习高考,再考回北京!”小刚使劲儿握了握许林的手, 又冲着他咧嘴一笑,笑容格外夸张。 火车慢慢开动了,小刚突然想起些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摞书,赶几步 递到车窗里:“嘿!差点儿忘了,给!《天龙八部》,没时间给你讲完了,留着车 上看吧!” 列车驶出建国门,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掩盖着若隐若现的小湖。湖虽 小,名字可很响亮——龙潭湖。 许林微笑着翻开面前的《天龙八部》,第一页下面夹着张字条,上面的每句话 他都背得出来 :“别的同学,还有以前的朋友。 . . 不过你占百分之五十, 其他所有人百分之五十。 . . ” 咦?不对,不是‘百分之五十’了,那上面画了个叉子,旁边大大地写了个 “百分之九十”!下面还加了一句:“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哪儿能只占百分之 五十?” 北京站站前广场摩肩接踵。小刚捂着兜里的钱包,逆着进站的人流拼命往外挤。 面前一个两三百斤的大胖子,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儿,一座小山一样挡 着路。小刚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终于绕开了他。正待快步往前冲,却又几乎和什 么人撞个满怀。他急忙刹住脚,抬头一看,眼前正站着赵小莉,身后拖着个大箱子。 “怎么是你?去哪儿?”小刚一阵糊涂。 “去宁夏。”赵小莉咬咬嘴唇,脸转向一边。 “去什么宁夏?你不上学了?” “我爸调去宁夏,我当然就跟着转学了!” “那你妈呢?”话才出口,小刚一眼看到小女生袖子上别着的黑箍。 赵小莉飞快地把身体转了九十度,眼前攒动的人头已然变得模模糊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我得赶快进站了,我爸在里面儿等着我呢。”赵小莉一头扎到人群 里。 “到宁夏,来封信吧” 小刚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洪亮,立刻就给喧闹涌动的人群淹没了。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