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1 雾从中午开始变得越来越浓。到了下午时分竟然使天色也昏暗下来,就象是到 了黄昏。 在中午生成的浓雾只是在这个南方阴冷城市的冬天才看得到吧。 我面前摊着一本书坐在自己的小书店里,悠闲的看着店外大街上在雾中来来往 往的朦胧的身影。本来下午的生意就少,在这样的坏天气里,就更没有顾客上门了, 我倒也乐得个清静。 一个身影在雾中出现,我以为他又会和其他无数个同样的身影一样再次消失在 雾中,没想到他竟然径直走到我的书店中来。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头发修理得很精细整齐,穿着笔挺的西服,带着 一个质地细软的黑皮包,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过得还算不错的人。 他到我的店里是要买哪方面的书呢? 2 雾浓得化不开。 下午和一个客户的生意谈得还算满意,从客户的公司里出来,看看时间还早, 我决定到那个小书店看看。 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前几天在那个小书店买到了那本找了很久的书,我希望今天 能把那本书买到。 从雾中走进那个书店,我发现没有一个顾客,这很好,和我预计的差不多。 小店深处坐着卖书人。他的面前放着一本书,但我进去的时候他正举目向外张 望。我留意到他是一个比我略小一点的男子,人长得倒还清秀。 想到虽然他只是守着一个小小的书店,但是每天能和书生活在一起倒让人十分 羡慕。我真希望有一天也能象他一样拥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充满书香的天地。 小店不大,却摆了很多的书。除了常见的计算机图书和媚俗的小说外,我发现 这里竟藏着很多的好书。要找到我想要的那本书看来得费一番功夫了。 3 来人在店里转来转去,仔细浏览着书架上的书。但是他并不把书抽出来看,只 是注意书的名字。我知道这样的顾客往往都有着明确的目的,专门来购买指定的书 目。 看着他的侧影,突然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以为已经忘却了的记忆这个时 候就象这午后的浓雾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并且越积越多,越积越厚。眼前的 身影渐渐地模糊起来,和记忆中那个身影逐渐融合在一起,我的心中又再一次感到 了那刻骨的痛。 我走神了。直到发现那人向我走来,这才一惊,从幻觉中猛然醒来。 4 细细看来,还是没有看见我要的那本书。 眼角余光过处,我发现那个卖书的人正盯着我看。我微微侧过身,注意的看看 他。我发现他的眼光竟然渐渐的变得灼热并有些灼人。他怎么会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这样的眼光我只有在那样的人的眼中才看见过。难道他也是那样的人? 我立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吧,不管见着什么人都以为会是 和我一类的人。毕竟象我这样的人不是多数,大多数的人还是属于世人的眼中正常 的那一类。 我自嘲的一笑。 我决定问一问他有没有我要的书。 我走过去,说:“老板,请问你还有没有《同性恋亚文化》这本书?” 5 没想到他会要这本书,我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好不容易想起来这本书已经 卖完了。 “没……” 话还没有说完,很奇怪的,我突然想起了那一本来。 “外面的是卖完了,不过你等等,我到库房里去给你看看。” 一抽身,我转进了后面的库房。 6 他听见我问这本书好像吃了一惊。 我可以预见到他的反应,但是这又有什么?有人写这本书,有人出这本书,当 然就有人买这本书。即使你因为我买这本书而猜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何关系?我 又不认识你。 紧接着看他的表情,我想是没有了。不过这人还挺好的,想了想,到库房里帮 我找去了。 7 我还是在库房里找了一遍,以防在什么地方遗漏了一本。不过很快我发现,我 没有记错,的确是没有了,除了那一本。 我把那一本拿出来,犹豫了,不知道应不应该给他。 这本书出了这么久以后还追着要买这本书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同志。来这里买书 的人我见得多了,其中的同志我也知道的不少,但是没有一个能让我有什么想法。 这个人却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长得有点象那个他,也许是因为这 下午浓浓的大雾? 站了片刻,我终于下了决定,带着那本书回到了前面。 8 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是我要的那本。 他拿着那本书却并不递给我,而是对我一笑,说: “的确是没有了,这一本……” 他顿了顿,“这一本是旧的,已经看过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赶忙说: “旧的就旧的吧,我要。多少钱?” 他把书拿在手上翻动了一下,原来书中有些地方写了字。 “你看,”他说,“书里写了些字。真的没法卖了。” 他垂下眼去,轻声补充说:“这书是我看过的。” 9 我想他只要看了这书,只要看了我写在书里的文字,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就会很 清楚了。 我等着他作决定,要还是不要这本书。 一时间,我希望他要这本书;一时间,我又害怕他要这本书。我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希望的是什么了。 好在他没有让我久等,他毫不犹豫地说: “写有字也没有关系,我要这本书。” 于是我象我预先想好的那样,立即说:“这书的确不能卖了,但是你想看的话, 我可以借给你?” “借?”他迷惑了。 “是的。借。”我说:“你拿去看吧,看完了拿来还我。” 他想了想,接下了那本书。 他很诚挚地道了谢,拿着书,出门,走进了浓雾里。 10 真没想到,他不是卖给我这本书,而是借给了我。 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向我亮了相,他还等着我再次回到这里。我不 知道他为何会对我这样,我只感觉到他对我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我想,也许我看完这本书,看完他写的文字就会明白;也许当这浓雾散去,所 有的事情都会变得清晰起来。 -------- 黑暗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