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上得山多终遇虎 群侠目光瞥处,原来,这抢进堂屋的一男一女,正是群侠方自念及的“铁拐酒 仙”李玄和施雯姑娘。 令群侠吃惊的不单是李玄和施雯的仓惶神色,而是施雯的怀中,竟然抱着昏迷 不醒人事的蓝启明。 李玄刚刚跨进门槛,一眼瞥见何可人,脸上的焦急仓惶之色顿时一松,一个箭 步冲到她面前,一伸手,气喘吁吁地急声叫道:“快把解药拿出来。” 何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方自反问得一声:“什么……” 只听“蓬”的一声,那施雯姑娘业已“噗”的跌坐在地上。 白牡丹赶忙上前搀扶时,李玄已急急催促道:“解药。解药。快拿出来。” 何可人目光一注道:“二哥,瞧你急得这样子,先定一定神好不好。到底是什 么解药,总得说清楚才行。” 这时,白牡丹已将施雯扶起,并由韩剑平把蓝启明接抱过去。 李玄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抬手一拍额头道:“惭愧惭愧。我当真是急昏了头 了。”话声微顿,目注何可人,满怀希望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一粒‘百草小还丹 ’?” 何可人听得一怔,点头道:“不错。二哥怎会知道的?” 李玄喜道:“那就好了。你快把它拿出来,因为小六子中了剧毒,如无灵丹解 救,恐怕只有半个时辰好活了。” 此际,群侠都已围拢过来,闻言,俱不禁又是一惊。齐向蓝启明望去。 只见他软绵绵地搭在韩剑平的臂弯里,面如死灰,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当真 似是去死不远。 但何可人却展颜一笑道:“大家请放心。六哥既然还有半个时辰,就没有关系。” 话声一顿,转对张太和道:“大哥这里有没有静室?” 张太和一愕道:“你……”眼珠一转,连忙点头道:“有一间。” 何可人遂对韩剑平道:“那就烦五哥把六哥抱进去便了。”当下,张太和在前, 领着韩剑平及群侠走进左首一间静室,把蓝启明仰放在一张木榻上。‘何可人这才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递给施雯,说道:“瓶里就是’百草小还丹‘,请你 用本身真气,把它度进六哥腹中,然后……” 李玄伸手一拦道:“雯妹三日三夜水米未沾牙,又经过千余里长途奔驰,真气 恐已不济,我看另外找一位比较妥当。” 何可人瞧了李玄一眼,摇头笑道:“不妨事,因为只有雯妹的真气才是与六哥 的一样,别人无法代劳的。” 施雯此际虽然的确如李玄所说,又饥又渴,四肢发软,但她对蓝启明关心的程 度,却比任何人都深切得多,闻言,遂毫不犹豫地将白玉小瓶接过来。 可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怎好意思当着许多人面前,嘴对嘴地把丹药度给蓝 启明?是以接过玉瓶之后,不禁粉脸飞红,反而犹犹豫豫起来…… 何可人当然看得出这位小妹的心理,因此玉瓶递过去,跟着便对李玄笑道: “二哥此刻恐怕也是饥渴交加了,且到堂屋去,请大哥代你把五脏庙修补一番便了。” 群侠退出静室,张太和遂吩咐龙庸准备饮食。 何可人独自留在静室,把一切应注意的事项告诉施雯,然后离开,进入堂屋时, 只见李玄已在据案大嚼,不由娇笑道:“大哥回到这新居才没几天,从前的风鸡腊 肉都烧光了,办的粮食不多,二哥可要嘴下留情才好。” 群侠听了,都禁不住哄然一笑。 李玄“啯”的喝干了碗中剩酒,恨了一声道:“八妹不提腊肉也还罢了,提起 这东西,我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吃的了。 何可人诧道:“怎么?莫非二哥把这东西吃伤了?” 李玄摇了摇头,苦笑了笑道:“我们这趟施家堡之行,几乎全纸尽墨,也可以 说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吃腊肉所致,怎不教我恨之恶之呢。” 何可人失笑道:“这倒是奇闻一件,二哥不妨说来听听。” 李玄又喝了一碗酒,方才抹抹嘴唇道:“当日我们在雪峰山分手,一路疾行, 傍晚时分便已抵达益阳附近的一处小镇,遂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歇脚,准备次日 渡湖北上……” 话声微顿,挟了一箸塞进口中,续道:“这家客栈规模虽小,但颇为雅洁,尤 其是檐下挂满了风鸡腊肉,遂令雯妹这小妞食旨大动……” 何可人笑着插嘴道:“难道二哥和六哥的食旨就不动了么?” 李玄怪笑道:“湖南腊肉虽颇负盛名,但我和小六子在湘省混的日子也不少, 吃过多次以后,就对它那种浓浊的烟熏味道不大感到兴趣,而雯妹是来自北方,在 初次尝新的情形下,自然食旨大动了。” 何可人不解地截口问道:“你和六哥既不感兴趣,怎又会……” 李玄哼了一声,望了静室一眼,气道:“只怪雯妹一面吃,一面赞,害得我和 小六子也顺着她的高兴挟了两块来吃,谁知,一吃之下,发现这家客栈的腊肉竟然 与众不同,甘香腴美,可口已极,完全不带半点烟火味道,于是……” 何可人笑道:“于是你两个难兄难弟也就食旨大动,大快朵颐了,是么?” 李玄叹了口气道:“这一顿腊肉虽然吃得痛快,唉唉。可也就吃出毛病来了。” 何可人失笑道:“什么毛病?莫非把肚子吃坏了?” 李玄哼了一声,咬牙道,“正是。当天晚上,我们就一齐拉起肚子来了。” 张太和忍不住插嘴道:“练武之人,泻泻肚子有什么要紧。” 李玄又哼了一声道:“我那一泻可是与众不同,一夜之间直泻得头昏眼花,四 肢无力,才感觉情形不妙……” 何可人哦了一声道:“莫非腊肉里有毒?唉。二哥你真是精明一世,早应该看 得出来才对,怎的……” 李玄摇头道:“腊肉中若是掺有毒药,我岂有看不出来之理?” 何可人惑然不解道:“那又是什么原因?” 李玄恨恨道:“当时,我和小六子虽然觉出不妙,但还研究不出毛病在哪里, 直到那贱妇出现之时才……” 群侠听得一愕,齐声截问道:“贱妇,是哪一个?” 李玄咬牙道:“施小萍。” 群侠齐声哦道:“是她。但她又怎会赶在你们的前头,布置下这圈套呢?” 李玄摇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她现身之后先对我们嘲笑了一番,说什么若 是腊肉里放了旁的毒药,一定瞒不过我们,但她这特制的巴豆腊肉,却是神仙也看 不出毛病……” 群侠这才恍然道:“原来是放了巴豆,难怪看不出来了。” 李玄恨恨道:“她把我嘲笑够了,便欺我们已泻得四肢乏力,无法抵抗,就要 下手,哪知道我和小六子感觉不妙之时,已然勉强聚集一口真气准备应变,四掌齐 挥之下,那贱妇几乎当堂现彩,弄得狼狈而逃。” 何可人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不算吃什么大亏,又怎会在施家堡落得几乎 全纸尽墨呢?” 李玄哼了一声道:“那贱妇虽然被我和小六子拼老命吓跑了,但我们也没有多 余的力量去追赶,尤其是雯妹这小妞因为吃得最凶,泻得也愈厉害,足足在那小镇 上将养了三天,才恢复体力继续上路……” 说至此处,不由唉声一叹道:“也就这几天的耽搁,才给施不施这老贼有时间 来安排圈套,使我们大上其当。” 何可人不以为然地接口道:“这种缓兵之计,难道二哥没有想到?怎会轻易上 当呢?” 李玄哼了一声,忿忿地望了静室一眼,恨道:“还不都是小六子不听话,硬要 露一手,才几乎使我这把老骨头也扔在施家堡。” 张太和微笑道:“总算你的几根老骨头还不曾扔掉,还是快点将吃瘪的经过说 出来,让大家参考参考便了。” 李玄默然半晌,这才将施家堡所遇,详细说了出来。 他和蓝启明凭着一口真气,将施小萍吓走以后,在小镇上调养了三天,恢复体 力后,这才动身朝鄂北进发。 沿途居然不再有麻烦事情发生,安安稳稳地在正月十四日那天的晚上抵达了桐 柏山,李玄和蓝启明旧地重临,自然轻车熟路地带了施雯,来到施家堡外。 三人刚刚穿过堡外的树林,目光触处,俱不禁为之愕然一惊,齐将脚步停住。 原来这座施家堡,此时不但到处张灯结彩,里里外外照耀得如同白昼,并且堡 门大大敞开,门楣上扎了个巨大彩牌,牌上写着“欢迎三手大侠蓝启明落堡献丑” 一排径尺的大字。 奇怪的是灯光虽然灿耀辉煌,但全堡却听不见半点声音,也不见一个人影,静 悄悄的仿佛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堡。 三人驻足观望了一会,李玄摇头一哼道:“这种空城计,我才不去上当,我们 且退到谷外,寻个地方睡它一晚,明日大白天再堂堂皇皇的来拜会施不施,摆明索 取那‘柴达木河灵泉’便了。” 蓝启明也哼了一声道:“我今晚要是不进堡去偷他一个落花流水,那就不用在 江湖上混了。” 李玄怪眼一瞪,低喝道:“胡说。你小六子难道没有看出来这是个激将的圈套 么?怎还要睁起眼睛去钻?岂不是自讨苦吃?” 蓝启明摇头道:“在这情形之下,就算明知是个火坑,我也得跳下去。” 李玄哼了一声道:“我可没有兴趣陪你去跳,你要跳就自家去好了。” 蓝启明冷笑道:“你读过兵法没有?” 李玄也冷笑道:“大概又是什么‘实者虚之,虚者实之’的那一套?” 蓝启明接口道:“不是,这次叫做‘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李玄怪眼一翻,“嘿嘿”冷笑道:“但人家明明是故意有备,你又如何出法? 怎样攻法? 岂不是瞎说一通么?“ 蓝启明冷笑一声,神色一整道:“不错,如果在正常的情形下,我们是不是要 按兵不动,或是全师而退,另寻别的途径?” 李玄点头道:“当然,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蓝启明冷冷道:“如果这样的话,就完全如对方所料了,是么?” 李玄又复点头道:“不错。” 蓝启明低声道:“假如我们不这样做,岂不是就完全出乎对方意料了么。” 李玄听得一怔道:“这个……” 蓝启明得意地笑道:“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二哥想通了么?” 李玄想了想,觉得这见解也颇有道理,遂摇了摇头道:“也罢,就算你有歪理, 但是你打算怎样进去,据我看来,说不定还有人在大门口列队欢迎呢。” 蓝启明略一沉吟,笑道:“在这种情形之下,当然是从大门进去比较合适。” 李玄怪笑一声道:“反正我是舍命陪君子,走吧。”铁拐一撑,当先朝堡门走 去…… 蓝启明双手一拦道:“且慢。人家欢迎的是我,二哥还是殿后的好。” 于是,改作蓝启明在前,施雯居中,李玄殿后,大摇大摆地直达敞开的施家堡 大门。 三人脚步稍停,闪目向堡里望去,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并未如李玄所料有人欢 迎。 蓝启明朗声一笑道:“主人既然不亲自来迎接,我们就不嫌怠慢了。”说着, 举步走进大门。 穿过了广阔的前庭,来到第一进大堂,仍未见有任何动静,三人也毫不客气地 进入堂中,目光四下一扫,明亮如昼的灯光之下,依然不见半个人影,但当中的一 张八仙桌上,却摆了三碗热气滕滕的香茶。 蓝启明冷笑一声。理也不理,当先穿过了大堂,走过那悬灯结彩的院落,进入 第二重花厅。 这一间精雅的花厅,也是灯光灿耀,空无人迹,但当中却摆了一席丰盛的酒肴 和三份杯箸。 蓝启明依然不加理会,脚下更未停顿,但李玄却冷笑一声,叫道:“且慢。” 蓝启明停步回头道:“什么事?” 李玄冷笑道:“你这样一直往里闯,是不是已经知道那‘柴达木河灵泉’存放 的地方了?” 蓝启明一怔道:“这个……” 李玄怪笑一声道:“我看总得找个人来问问才行,不然的话,这样瞎摸也不是 办法。” 蓝启明点头道:“二哥说得不错,但主人既不露面,又怎么找人来问呢?” 李玄怪笑道:“我李老二自有办法。”话声一落,手中铁拐一挥,竟朝那桌盛 筵扫去。 “乒乒乓乓哗哗啦啦。”一阵乱响,整桌美酒佳肴顿时四下纷飞,砸得稀烂。 可是,竟大出李玄意料之外,筵席虽然砸了,但依然不见有人出来。 李玄不由大怒,挥动铁拐,又待向厅中的家具扫去…… 蓝启明双手拦住道:“二哥不要白费气力了,主人既是不敢出来,你就是把这 堡拆了也没有用,还是继续往里面去瞧瞧便了。” 李玄想想也对,只好忿忿收回铁拐,和施雯随着蓝启明绕过屏风,走出花厅, 目光扫处,俱不由一愕。 灯光灿耀之下,只见迎面立着一块木牌,牌上写着“欲取灵泉,由此路进”八 个大字,下面画了个箭头,指向右首一道回廊。 蓝启明愕了一愕之后,便回顾李玄,笑道:“如何?二哥刚才那一拐,岂不是 多余的么?” 李玄冷笑道:“你以为牌上说的是真话?” 蓝启明笑道:“依二哥之见呢?” 李玄抬手一指道:“我认为应该朝这箭头相反的方向走,才是正道。” 蓝启明摇头笑道:“二哥难道忘了兵法有云……” 李玄哼了一声,接口冷笑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的想法完全符合你这 个原则,又有什么不对?” 蓝启明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二哥当真食古不化,须知道,实者既然可以 虚之,但有时候,实者又何尝不可以实之?所以,我认为这箭头指的方向,绝对不 会有假。” 李玄哼了一声道:“好吧。你既认为不会有假,那就请吧。” 蓝启明微微一笑,转向右首回廊走去。 这道回廊曲曲折折地穿过一座广大的花园,尽头乃是一间巨大的石屋,门户洞 开,门口又有一块木牌,牌上则写着“灵泉就在屋中,敬候入内献丑”两行大字。 蓝启明停步回顾李玄,笑道:“如何?” 李玄摇头道:“如何不如何,我总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蓝启明笑道:“有没有文章,入内便见分晓。”言罢,举步走入石屋。 在这情形之下,李玄也无可如何,只好暗地嘱咐施雯,凝神戒备,一左一右随 后进入房中。 只见这石屋里面空荡荡的,仅有一张石桌摆在当中,桌上放着一只形式古雅的 铜瓶,瓶上贴了张标签,写着“柴达木河灵泉”。 蓝启明看了一会,忽然摇头叹了口气。 李玄诧道:“一切都如你所愿,怎又叹起气来了?” 蓝启明摇头道:“如此简单,我觉得反而不够刺激,没有什么意思。” 李玄怪笑道:“小六子。你且慢得意,我看你哭的还在后头呢,现在看你怎样 下手去取?” 蓝启明略一沉吟,绕着石桌走了一转道:“我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刚才 的话儿不过说得轻松而已,二哥和雯妹且为我凝神守护,待我试它一试便了。” 说完,缓步朝石桌行去,李玄和施雯左右分开,与蓝启明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各自运聚功力,准备应变。 蓝启明走到石桌前面,见没有动静,于是暗运真气护身,功凝掌指之间,探手 向铜瓶抓去。 哪知,这只铜瓶看去只有尺许高低,数寸方圆,估量最多也不过十来斤重,但 五指触处,竟然纹丝不动,仿佛有千斤之重。 但这一来,却反而增加了蓝启明的信心,因为他知道“柴达木灵泉”水质特异, 比一般山泉之水重逾十倍,如今这铜瓶这般沉重,足证瓶中所盛必是真正灵泉无疑。 当下更不犹豫,双手齐出,紧捧瓶身,用力一端。 哪知,他这一端之下,陡听“沙”的一声。耳中同时传来李玄和施雯的一声惊 呼。不由心头一震,忙掉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就在这一瞬之间,李玄和施雯竟已不知去向。 “二……” 哪知,他这一张口叫喊,竟然叫不出一点声音来,这才知道连自己也中了暗算, 不由又惊又怒,身形一晃,便待奔出石屋。 哪知他身子才一移动,竟发现双脚已不听指挥,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噗” 的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声刺耳的冷笑,门口人影一闪,慢吞吞地走进来满脸得意 狞笑的施不施。 他走进屋中,站在蓝启明面前,又复得意地冷笑了两声,缓缓说道:“蓝小偷 儿。这一下够不够刺激?有没有意思?” 蓝启明口不能言,只气得眼中冒火,狠狠瞪了施不施一眼,便索性闭上眼皮, 来个不理不睬。 耳中又听施不施“嘿嘿”狞笑道:“你想不看就可以死得痛快是吗?老夫偏要 你看。” 随着话声一落,便听一阵“轧轧”之声过处,耳中竟传来李玄的厉声怒喝道: “施不施,亏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竟使出这般卑鄙无耻的下流手段,难道不 怕贻笑武林么?” 同时,也听见施雯破口大骂之声。 蓝启明不由心头大震,忙张目望去,只见身前丈许之处,左右竖立着一具铁笼, 李玄和施雯意然陷身笼中。 这两具铁笼不但用粗逾杯口的铁棍打造,并且极为狭小,李玄和施雯困在里面, 整个身子都被紧紧箍住,直僵僵地无法动弹,是以空有一身功力,却是施展不开。 施不施待李玄骂完,便狞笑一声道:“李老花子,我早就说过,只要你再度落 在我的手中,我就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烤干你的血肉,你再骂也是枉费气力, 还是乖乖等死比较好些。” 李玄怪目一瞪,喝道:“就算你要报那一碗脏酒之仇,也应凭真功夫较量一番, 怎可用这种卑鄙手段?” 施不施狞笑道:“这是你的宝贝兄弟自己动手请君入瓮的,与我何干,难道我 有现成的便宜不捡,反去和你拼命不成?” 李玄怪笑一声道:“难道你把我关在这笼子里,就能奈何得了我么?” 施不施狞笑道:“我也知你的‘先天无形罡气’颇有几分火候,所以我准备饿 你们个十天半月,然后再请你尝一道‘生烤花子鸭’的名菜,让你大快朵颐,死而 无怨。” 话声微顿,转对施雯阴恻恻地说道:“瞧你把老夫骂得这样凶,想必与我有甚 深仇大恨,但老夫与你素昧平生,看来,你可能是老夫手下冤鬼的后人了,这是你 自己送上门来让老夫斩草除根,又怎能怨我呢?” 施雯眼中喷火,嘶声骂道:“老贼。万恶的老贼。你杀我父母,毒死我爷爷, 我生不能食你肉,死了也不饶你。” 施不施阴森一笑,也不理睬,转过来瞧着蓝启明,狞笑道:“小偷儿,你看清 楚了吧。 如今老夫且将你怎样死法先告诉你,让你有所准备。“ 话声微顿,狞声一笑,续道:“那只铜瓶上面涂了老夫特制的剧毒,凡人沾上 一点,三日之后,便从感染的地方开始溃烂,一寸一寸地蔓延开来,直至全身肌肤 烂完,露出骨骼内脏为止,但你大可放心,那时候你虽然成了一具骷髅,但因药力 神妙的关系,使你头脑及内脏仍然保持着活生生的状态,要等到七天七夜以后,知 觉才完全消失,嘿嘿。那种滋味如何,你不难想像得到。” 这一番话儿,蓝启明情知不会有假,这种皮肉消化、内脏溃烂的慢性痛苦,自 然是难以忍受,但心念一转,暗忖好在还有三日的时限,说不定在这三日里,可能 有奇迹发生,于是,又复把眼睛一闭,不去理睬。 可是,他虽然想得不错,但施雯却吓得花容失色,脱口尖叫了—声,几乎昏了 过去。 施不施见蓝启明泰然不理的样子,不由心中有气,一听施雯叫喊,顿时又起了 恶念,当下,狞笑一声道:“原来你这小偷儿居然还有人这样关心,这就好办了。 我且让你先欣赏一幕火烤美人的好戏,心痛一阵再说。” 话声一落,厉声喝道:“拿柴火来。” 蓝启明听说要用火来烧施雯,不禁又急又怒,再也忍耐不住,睁目瞧去,只见 两名黑衣大汉已应声抱了大捆干柴走进屋来。 施不施吩咐两名黑衣大汉将干柴堆在施雯周周,回顾蓝启明,狞笑道:“这幕 火烤美人的好戏,百年难得一见,你可不要把眼睛闭上了。” 话完,转对两名黑衣大汉喝道:“点火。” 话声一落,陡听“轰”然一声巨响过处,只震得石屋一阵摇撼。 这一声巨响,并非两名黑衣大汉而发,却是从外面传来,而且接二连三,“轰 轰”之声一时震耳欲聋,显然石屋外面已发生巨变。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黑衣大汉匆匆奔了进来,对施不施慌慌忙张地行礼道: “启禀老爷,堡中不知来了多少敌人,到处投掷极厉害的火器,震毁无数房舍,并 有多处起火,姑奶奶已率人拦截,并请老爷赶快出去接应。” 施不施怔了一怔,挥手命那黑衣大汉退下,目光一扫蓝启明等人,狞笑喝道: “这种调虎离山之计谋,焉能瞒得过老夫,就算你们的同党把我施家堡炸为平地, 我也要把你们毙了。” 喝声一落,正待催促手下点火,突闻户外一声清叱。“呼”的一声,射进一道 红光,直袭他后背。 施不施冷嘿一声,头也不回,反手劈出一掌。 “蓬”然一声。那道红光顿时被强猛的掌风震得掉头倒飞回去。 斜斜地撞在石墙上,“轰”的一声巨响,爆炸开来,竟将石墙炸塌了一堵。 施不施愕然一惊,咦了一声道:“这是‘圣火神君’赵老儿的独门火器,怎会。。。。。。” 话犹未了,只听“呼”的一声,第二道红光又复电射而至,当下,他再也按捺 不住,身形一闪,让过这道红光,大喝一声:“是什么人。”疾掠出门而去。 那第二道红光,直从蓝启明头上飞过去,“轰”然一声,又炸毁了一堵石墙, 屋中顿时砂石纷飞,硝烟弥漫。 那两名正待点火的黑衣大汉眼见情势不对,顾不得什么老爷的吩咐,双双夺门 而出,哪知…… 他们还未到门口,只见一条细小的人影迎面飞掠进来,同时一缕劲风当胸袭到, 顿觉心脉一震,只吭了半声,便自齐地翻身栽倒,气绝毙命。 那条细小人影更不停顿,直入屋中,右手在腰际一探一扬,掣出一道青光,快 如闪电,绕着李玄、施雯身外的铁笼上下盘旋一匝。 只听一串细密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两具铁笼顿时支离断裂,散落地上。 那人毁了铁笼,不等李玄有所动作,迅快无比地塞了张纸条到李玄手中,身形 一闪,飞掠出门而去。 容得李玄定一定神之时,那人业已消失不见,只好把手中纸条展开,凝目瞧去, 只见上面写着“速寻何小姐,讨百草小还丹”一行潦草的炭笔小字。 李玄看罢,哪敢怠慢?忙吩咐施雯将蓝启明抱起,冲出石屋,但见施家堡已成 于一片火海,到处人声嘈喧,乱成一片,当下更不停顿,手横铁拐,在前开路,冒 着火势,趁乱往堡外冲去。 这时候,施不施和施小萍已不知去向,堡中之人都忙于救火,是以李玄和施雯 竟然毫无阻拦地便闯出了虎穴龙潭。 出了桐柏山之后,李玄一想,纸上所说的何小姐,自然是指何八妹,她和韩剑 平到武夷采药,如果顺利的话,这时可能已回到衡山祝融峰,于是,和施雯替换着 抱了蓝启明,连夜尽展平生之力,往衡山奔去。 群侠听李玄说完经过,俱不由眉头一皱。 半响,张太和方才开口说道:“老二,这次失败的原因,虽然是六弟太过轻忽, 但以你的经验来说,实在是不应听凭六弟这般任性的。” 李玄怪眼一翻,叫道:“大哥怎能怪我,只怪……” 韩剑平忙劝道:“算了算了。事情已经过去,多说无益,倒是那个放火相救之 人,二哥没有把他留住,却是一大失着。” 李玄冷笑道:“老五说得倒轻松,须知那时候屋中烟砂弥漫,并且事出突然, 那人身法又奇快绝伦,如何能把他留得住?” 吕慕岩接口问道:“那么,二哥难道连他的相貌都没有看清楚么?” 李玄想了想道:“看是看得不大清楚,仿佛那人年纪甚轻,相貌颇为俊秀……” 韩剑平心头一动,忙插嘴道:“二哥可认得他?” 李玄摇摇头答道:“从来未曾见过,后来我问雯妹,她也不认识……” 说到此处,忽听有人接口道:“我认识。” 众人掉头瞧去,只见蓝启明仿佛大病初愈似的,由施雯搀扶着缓步走进堂屋来。 李玄怪声嚷道:“小六子,你可把我李老二害惨了,快过来对大家说说,这次 失败的责任,是我还是你。” 施雯扶着蓝启明坐了下来,星目一瞪李玄,嗔道:“二哥就是这张嘴巴太坏, 如果不是你老爱和他抬杠,他会不听你的么,还好意思说哩。” 李玄“啊呀”一声,怪笑道:“好呀。小媳妇儿未曾过门,就帮着他骂起我来 了,这还了得。” 施雯粉脸一红,啐了一口道:“老没正经,我才不理你。” 众人听了,俱不由哄然失笑。 何可人关切地瞧着蓝启明,说道:“六哥,你还记不记得我送你的那块小石上 面所镌的一句话儿?但望你今后把这喜欢逞能的脾气改过来才好。” 李玄怪笑一声,目注蓝启明道:“小六子,听到没有?‘上得山多终遇虎’, 这一下该没话说了吧?” 蓝启明轩眉一笑,振声说道:“二哥不要幸灾乐祸,日后碰到机会,我不把施 不施这魔头偷个落花流水的话,就不……” 张太和一摆手,截口道:“算了算了。这不是赌咒的时候,刚才你说你认得那 位放火相救之人,是么?” 蓝启明点头道:“不错。”话声微顿,望了韩剑平一眼,续道:“那人就是与 我们曾有一面之缘,‘魔铃公主’诸葛飞琼手下的‘金童’。” 众人闻言,俱不由一怔。 韩剑平忙问道:“六弟没有看错?” 蓝启明目光一掠李玄,冷冷说道:“那时候,我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 眼睛却没瞎,怎会看错。” 李玄怪笑道:“这有什么希奇,我……” 张太和忙摇手截住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斗嘴了。” 转头目注何可人,笑道:“如今事实已非常明显,那诸葛飞琼与我们是友非敌, 甚至可以说她实际上已和我们站在一起,八妹你说对么?” 何可人含笑点了点头。 张太和又道:“可是,由于二弟他们这次失败,以致对付‘方外三魔’的‘销 魂化魄百毒魔功’这个难题解决不了,不知八妹可有其他的办法么?” 何可人略一沉吟,蓝启明已抢先开口道:“小弟愿讨一支将令,再往施家堡跑 一趟,好歹也要把那瓶‘柴达木河灵泉’弄回来。” 李玄冷笑一声道:“施家堡这时恐怕已成了一堆瓦砾,还有什么好偷的?” 蓝启明冷笑道:“但施不施这魔头可没有死。” 李玄怪眼一翻道:“你要去就一个人去,我可没有胄口奉陪的了。” 蓝启明冷笑道:“二哥以为我不敢一个人去?” 何可人摇手笑道:“六哥稍安毋躁,施家堡是不能再去的了。” 蓝启明轩眉道:“难道这事就罢了不成?” 何可人笑道:“自古道:”邪不胜正。‘我相信苍天自有定排,说不定就会有 奇迹发生,使这难题迎刃而解哩。“ 蓝启明摇头道:“八妹这话却未免太过玄虚了,我不信……” 话犹未了,突闻一阵“得得”蹄声奔上峰来,直抵竹篱外面戛然而止。 众人方自一愕,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正打算出外瞧看之际,只听一阵急促的脚 步声响处,龙庸已慌慌张张地闯进堂屋,高声叫道:“师父,驴子。师父,驴子。” 张太和笑喝道:“混帐。你才是驴子,这么大年纪,连话都说不清。” 龙庸定一定神,急急说道:“不不。是师父的驴子回来了。” 群侠听了,不由又是一愕。 张太和一瞪眼道:“你没有看错?” 龙庸急道:“没有没有,师父要是不信,出去看看好了。” 张太和道:“是什么人骑来?” 龙庸摇头道:“没有人,是它自己回来的,并且背上还驮着二师叔的大酒葫芦 哩。” 张太和拈须沉吟道:“这就怪了。” 望了众人一眼,正色道:“这情形恐怕其中有甚文章,我们不妨出去瞧瞧,但 大家须得留神才好。” 群侠点点头会意,各自凝神戒备着一齐出了堂屋,穿过院落,走出柴扉,目光 触处?果见那青色俊驴静静地站在门外。 李玄那只朱红色的大酒葫芦,四平八稳地搁在驴背上面。 李玄乍见心爱之物无恙归来,不禁喜心翻倒,铁拐一撑,飘身上前,伸手便待 把酒葫芦拿过来…… 张太和忙扬声喝道:“且慢。” 李玄缩手回头,怪笑道:“为什么?莫非大哥认为这葫芦上面有毒?” 张太和点头道:“鬼蜮之心不可不防,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说完,转对蓝启明道:“六弟把那‘辟邪玉佛’拿出来,试试这葫芦是否有毒。” 蓝启明一面从怀中取出那只盛装“辟邪玉佛”的小匣,递给张太和,一面笑道 :“幸亏施不施不知道这宝贝在我身上,否则就真个偷鸡不着蚀把米,怕不已被他 摸去了。” 张太和接过小匣,开盖取出“辟邪玉佛”,走上前用手在葫芦周围仔细擦一遍, 却未发现丝毫异状,这才对李玄笑道:“二弟这下大可放心物归原主了。” 李玄伸手抓住葫芦一拿,竟然感到沉重异常,不由大为奇怪,微一用劲,拿起 来摇了一摇,“哈哈”大笑道:“妙。妙。敢情里面还装满了好酒,这位借去葫芦 的老兄,倒是个颇为风趣的人哩。” 蓝启明冷笑道:“二哥且慢高兴,恐怕葫芦里装的不是陈年美酒,而是穿肠毒 药哩。” 李玄哼了一声,也不理睬,自顾将塞子拔开,用鼻孔凑近葫芦嘴嗅了嗅,顿时 笑容一敛,抬头朝蓝启明怪眼一瞪,怪叫道:“小六子。你的嘴巴当真是乌鸦变的, 说好的不灵,说坏的倒真灵。” 蓝启明诧道:“不开玩笑。葫芦里真的是毒药么?” “不是,却是一葫芦清水。”李玄答道。 张太和皱眉道:“这就怪了。二弟不妨倒一些出来看看。” 李玄耸了耸肩道:“我这葫芦从来不装水,不用大哥吩咐,也是要倒掉的。” 说着,将葫芦倒过来——他刚把葫芦一侧,便见一股银白色的液体,从葫芦嘴流泻 出来,落到地上,只听“噗” 的一声,这股液体竟似实质一般,将坚硬的地面撞开了一个小洞。 何可人一掠过来,伸手一托,将葫芦托正,娇声道:“且慢。这正是‘柴达木 河灵泉’,不要糟蹋了。” 众人闻言,俱不由又惊又喜,尤其是李玄更是不大相信地瞧着何可人,问道: “真的?” 何可人道:“我几时骗过二哥了。” 李玄想了想,似乎有点恍然,点头道:“原来那位老兄是借故把这头青驴和我 的酒葫芦弄去,到青海柴达木河源头装运灵泉的,不过……” 话声微顿,却又有些不解地抬手搔搔头上的乱发,续道:“但那时他又怎会未 卜先知的,晓得‘方外三魔’在修练‘销魂化魄百毒魔功’,又怎会预料到我们必 须用这灵泉来制炼解毒的药物呢?最令人不解的是那位老弟究竟何许人也?为什么 要暗地里帮助我们? ……“ 话声又复一顿,然后目注何可人,苦笑道:“八妹。你的心窍比我玲珑,这些 疑团可否替我解一解?” 何可人娇笑摇头道:“二哥素来也不笨,为何却来问我,我又问谁呢?” 李玄窘道:“这个……” 张太和笑道:“不要这个那个了,只要灵泉拿来,炼药的问题便告解决,反正 不久便会知道的,快端进屋去准备动手吧。” 何可人笑道:“大哥之言有理,但不知石炉石鼎,大哥三哥造成了没有?” 张太和笑道:“这份苦差事可把我和老三弄惨了,八妹不妨进去看看,是否合 用?” 当下,众人簇拥着李玄,进入堂屋,再到右首的那间内室,何可人一看,石炉 石鼎以及炭火等物俱已备妥,就将炼药的方法告诉了张太和,一面吩咐龙庸生起火 来。 何可人待炉火燃得极旺,石鼎的温度已够,这才将“柴达木河灵泉”,缓缓注 入其中,约莫倒了半葫芦便停止倾注,然后次第放入“千年绿萼梅花蕊”及“云雾 野茶”。 吕慕岩看得有些不解,问道:“八妹为何不把这灵泉完全倒进去?” 何可人笑道:“这灵泉本来只需一瓶便够了,如今倒了半葫芦,足可使灵效大 增,再多也就糟蹋了,剩下来的还有其他用处,我们正好一人分一小瓶,以备需要 时之用。” 吕慕岩哦了一声道:“不知这灵泉除了拿来炼药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用处?” 何可人道:“这灵泉能扑灭一切邪火,尤其对练功之人走火坐僵,更具复体之 功。” 说完,便吩咐龙庸搜集几只小玉瓶,装了灵泉,分给众人。 诸事停当,张太和便命徒儿龙庸看守炉火,然后同了众人回到堂屋,摆上山蔬 野味,共进饮食。 饭罢,张太和目光一扫群侠,沉重地说道:“那天晚上我们在雪峰山头所讨论 的三个难题,如今总算已全部解决,可是,由于那颗‘吸血星蜒’的内丹不知是落 在钟离秦还是钟离汉手中,弄得节外生枝地凭空又多了一个难题,不知大家有没有 想到解决的办法?” 李玄翻着一双怪眼问道:“什么‘吸血星蜒’的内丹?这是怎么回事?” 韩剑平笑道:“二哥最后回来,难怪你不知道。” 当下,又将武夷山采“云雾野茶”,何可人赌赢了钟离秦,以及在九连山山中, 何可人如何击杀“吸血星蜒”,但内丹被钟离秦或是钟离汉抢去的经过,详细说了。 李玄听罢,想了一会,目注张太和道:“大哥说那‘吸血星蜒’的内丹奇毒无 比,能杀人于无形是么?” 张太和点头道:“不错。” 李玄笑道:“问题十分简单,我们只须找到专解这种奇毒之物就行了。” 张太和笑道:“二弟说得倒轻松,你可知道什么东西能够化解得了这种奇毒么?” 李玄一怔,搔了搔头上乱发,艾艾道:“这个……我……” 张太和笑了笑,又说道:“不但如此,倘若夺去内丹之人是钟离汉,而他却拿 来配合药物服食,你试想,他的功力本来就有相当火候,这一来,我们又有谁是他 的敌手?” 这一番话,不但使李玄答不出半个字来,其余之人也都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何可人望了望众人一眼,沉吟道:“自从‘吸血星蜒’内丹被夺以后,我就昼夜苦 思,把所读过的奇书秘籍,逐篇逐句地回忆,适才居然记起有一样生长在万载玄冰 之内的东西,名叫‘雪蚊’,是‘吸血星蜒’的克星。” 李玄大喜道:“既然有了克制之物,我们就赶快去找。” 何可人摇了摇头,目光一扫,缓缓说道:“小妹有几句话,早就想对诸位兄长 说,请大家听了不要见怪才好。” 张太和道:“自家兄妹,有话尽管直说,哪有见怪之理。” 何可人神色凝重地说道:“在过去这—段不算太短的日子里,诸位兄长东征西 讨,虽然是胜多败少,但却很少与八魔直接对垒,到最近方才算是发生了几次直接 的搏斗,据小妹观察所得,双方力与量实在相差无几,来日之战,败固未必,但胜 也不见得有多大把握,所以小妹愚见,认为诸位兄长最好在这段炼药的期间内,闭 门潜修,增强本身的功力才好。” 张太和点头道:“八妹之言甚为有理,但是寻找那克制‘吸血星蜒’内丹的‘ 雪蚊’一事,八妹又打算怎样安排呢?” 何可人略一沉吟道:“那‘雪蚊’既是生长于万载玄冰之中,所以我打算同五 哥乘了狗枭,飞往北天山绝顶冰河一带搜索,如有所获那是最好,倘若寻不着时, 顺便探集些解毒灵药回来,也不无用处的,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张太和连连点头道:“八妹这样安排,想必已成竹在胸的了,你准备什么时候 动身?” 何可人道:“事不宜迟,大哥如无其他吩咐,我想马上就走,至于登山应用之 物,在路上再办好了。” 张太和点了点头,转对韩剑平道:“五弟有没有意见?” 李玄怪笑接口道:“他还有个屁的意见?他的一颗心这时怕不已飞上天去了。 只可怜我们干耗在这里,做守炉童子、司火道人,真是划不来。” 韩剑平尴尬地一笑道:“二哥既然不愿在家中练功,这趟差事就让你去便了。” 李玄怪眼一翻,笑喝道:“去你的。口不应心,谨防遭雷打。还不快跟八妹比 翼双飞去。” 群侠不由哄然大笑,当下,簇拥着何可人与韩剑平出了大门,张太和庄容说道 :“但愿五弟和八妹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韩剑平与何可人肃然领受,双双仰面长啸,将两只狗枭招来,齐地腾身飞上枭 背坐好,朝下面挥手作别,然后比翼往西北飞去。 饶是这样,也足足飞行了十多天,方才抵达西北边陲。 天山起自帕米尔高原,横亘回疆,主峰回语名叫“腾格黑山”,高达二万余尺, 山巅气候酷寒,终年积雪,直古不化,为人迹罕到之地。 幸得韩剑平与何可人俱有一身上乘功力,已达寒暑不侵之境,那两只狗枭又是 天生异种,在冰天雪地之中,亦能飞翔自如,丝毫不受影响。 可是,两人在天山绝顶的冰原上,有时乘枭,有时步行地穷搜了几天,除了触 目尽是又冷又硬的玄冰之外,却是毫无所获。 韩剑平不由好生失望地对何可人苦笑道:“八妹,这一趟我们恐怕要缴白卷了。” 何可人玉手一指那无际的冰原,娇笑道:“五哥怎的说出这般丧气的话来?我 们就算毫无所获,但能够一睹这冰原奇景,也就不虚此行了。” 韩剑平瞧着何可人,笑道:“能与八妹壮游万里,穷幽探胜,在我来说自是求 之不得,可是……” 说至此处,神色一肃,沉重地说道:“如今魔氛未消,来日任务仍难,倘若寻 不到那‘雪蚊’时,不知八妹尚有什么补救之法?” 何可人沉吟道:“这个……目前我也不知道,不过……” 话声一顿,也自肃容道:“我总是相信天无绝人之路,邪恶终要在正义之下消 灭,只要我们有这信心就成了。” 韩剑平点头道:“你的话固然很对,但光凭信心而……” 说到此处,何可人忽然摇手,示意他倾耳静听。 韩剑平讶然住口,凝神细听。 在这高接云汉的冰原上,那砭骨裂肤的寒风,自古以来就从不停息地咆哮着, 这几天来,二人业已听得十分习惯,不以为奇。 可是,这时候,那尖锐的“呼呼”风声之中,竟然渗着一种极为奇怪的声音, 在空际激荡回旋。 不。这奇怪的声音应该说是由两样声音混合而成才对。 一样是“嘶嘶嘶嘶”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喷气的声音。 一样是“哎唉……”的仿佛有人在忍受着极大痛苦而发出的呻吟。 这两样声音混在一起,令人听来十分刺耳。 韩剑平听了一会,诧道:“八妹,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你以前听到过么?” 何可人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的最难听的声音。” 韩剑平瞿然道:“莫非就是那‘雪蚊’出现时所发出来的?” 何可人想了想,沉吟道:“这个……书上好像没有提到‘雪蚊’会发出这种声 音,何况……” 韩剑平截口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古人已有明训,著书之人或许没有记载, 我们何不去看一看究竟?” 何可人点头道:“我也有这意思,不过这声音太以古怪,我们得小心一点才好。” 当下,吩咐两只狗枭在空中跟随,然后与韩剑平凝神戒备,循着怪声飘来的方 向走去…… 转过几座冰峰,那怪声愈来愈大,同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幅奇景。 只见在一块极为低洼之处,那利斧都吹不碎的冰层上,竟然裂开了一个丈许方 圆的洞穴,穴中热气喷腾,被穴口周围的寒冷空气一逼,凝成了一堆一堆的云雾, 荡漾不散。 那怪声就是从这洞穴中发出来。 二人缓步走近洞穴边沿,立时觉得十分暖和,恍如阳春三月的光景。 探首俯视,但见云蔚霞蒸、热气扑面,呼吸几乎窒息,根本什么也看不到,更 不知道这个洞穴有多深。 韩剑平奇怪道:“这地方日前我们也来过,怎么没有看见这洞穴呢?” 何可人想了想道:“这洞穴可能是一处地火宣泄的出口,这地火大概是隔相当 时间宣泄一次,平时无火,穴口便为冰雪盖住,所以我们就看不见了。” 韩剑平静听了一会,仍自觉得奇怪道:“这‘嘶嘶’的声音,可能也就是你说 的地火宣泄之际所发,但这像人的痛苦呻吟之声,又是怎样来的呢?” 何可人沉吟道:“也许是有人不慎掉下去,受了伤……” 韩剑平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试想,我们刚才探头向下望了一望,都感到 热得受不了,如果掉下去不立刻丧命才怪。” 何可人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受不了,也许有人受得了,不然的话,就没有 更好的解释了。” 韩剑平摇头道:“我倒不信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受得了这样高的热度,除非……” 话犹未了,何可人突然连连摇头截口道:“听听。这是什么。” 韩剑平赶紧住口,凝神一听,不由心头一愕。 原来,从洞穴中传上来的那种像人的痛苦呻吟之声,这时竟然还夹杂着有人说 话的声音。 只听得那说话之声十分低沉而苍老,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上面…… 是哪位…… 武林同道……“ 何可人瞧着韩剑平道:“如何?这一下你该相信是有人掉下去了吧?” 韩剑平仍然不大相信地微一摇头,转对洞穴,低头高声道:“下面说话的是什 么人?掉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受伤了?” 他一连高声叫了两三遍,才听洞穴下面传来那人的声音:“朋友。你说什么… …我听……不清……我只求……求你助……我一臂之力,使我…… 脱离……“ 韩剑平方待再次开口,何可人已摇手止住道:“我已听出这话声乃是说话之人 用最上乘的‘千里传音’功力发出,我估量此人停身之处,与我们相距最少也在百 丈上下,寻常的呼叫,他怎能听得清楚呢?” 韩剑平惑然道:“那么,他又怎能知道穴口上面有人呢?” 何可人道:“可能他还练有‘天耳通’的功力,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仍然听不 真切罢了。” 韩剑平摇头道:“不对,他既然有这样精湛的功力,就不似受伤之人,不应求 我们相助才对。” 何可人沉吟道:“其中或许另有原因,你且试用‘千里传音’问他一问就知道 了。” 韩剑平依言凝聚丹田真气,施展“千里传音”的功力,向洞穴下面说道:“朋 友。你到底是什么人?现时情形怎样?要我们如何相助?” 只听那人的声音,断续传上来道:“受难之人,朋友何必……根究……听你也 能运用‘千里传音’功力……自属上乘……请你寻一块巨石……愈大愈好……照准 这洞穴的中央…… 掷下……就感激……不尽。“ 韩剑平不由为难道:“此地到处都是冰雪,哪里去找巨石?” 洞穴下面那人急道:“坚硬的冰块也可以。只要……只要体积够大。……份量 ……够…… 够重……就行……“ 韩剑平奇怪道:“我又看不见你在什么地方,如果那又大又重的冰块掷下时, 由于上下距离太远,那下落之势你是否承受得了? 万一把你砸中,岂不是……“ 只听那人急声接口道:“不错不错……我就是……要请你把我……砸中。” 韩剑平更是一头雾水,说道:“难道你接得住那势逾万钧的重击么?” 只听一声凄凉的叹息传上来,道:“朋友。我就是要粉身碎骨,以求解脱。” 韩剑平听得一愕,望了何可人一眼。 何可人低声道:“此人有点古怪,五哥不妨再问问看。” 韩剑平遂转对穴下传音说道:“朋友。我不能助你自杀,你还是另想别法吧。” 只听那人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道:“朋友。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可是… …我除了这一条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求你就成……全……我……” 韩剑平决然道:“我绝不能帮你自杀,何况……” 那人凄凉地截口叫道:“难道你忍心让我永远受这无边的痛苦吗?” 韩剑平道:“那么,你目前功力仍然存在,怎不自行了断,何必一定要假手于 人?” 只听那人长叹一声道:“唉。我这时候除了双耳能听,舌头能动以外,周身僵 如木石,也只有雷霆万钧一击之力,才能使我这具臭皮囊碎裂而亡。” 韩剑平道:“这样说来,你是走火坐僵,而不是失慎掉下穴里去的了?” 那人颓然应道:“差不多。” 韩剑平喜道:“无妨。我带有专门救治走火坐僵之药,朋友不妨忍耐一时,待 这地火宣泄完毕之际时,我就设法下来救你便了。” 那人慌忙接道:“不行不行。你千万不要下来。” 韩剑平诧道:“为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道:“当这地火一宣泄完毕之际,那聚集在穴口的云气就立刻凝 结成一层坚冰,朋友便有天大本事也无法冲破,等到第二次地火宣泄时,你就要骨 肉成灰了。” 韩剑平不相信地反问道:“那么,你又何以能够抵抗得住这高的热力呢?” 只听那人又是一声叹息道:“我这是自作自受,如今我体内的邪火已经和这地 火结合,我除了到时要受一次火焚百穴的惨刑以外,连想把功力散去,使骨肉成灰 都办不到。” 话声微顿,又复恳切哀求道:“朋友。求你念在武林一脉,就成全我吧。” 韩剑平眼望何可人,低声道:“怎么办?” 何可人略一沉吟道:“没有办法,五哥看着办吧。” 韩剑平想了想,只好硬起心肠,对穴下传音说道:“朋友。我答应助你解脱, 但有一个条件。” 那人喜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韩剑平道:“我名韩剑平,从不杀无辜及无名之人,朋友若不将姓名见告,我 决不能下手杀你。” 那人似乎将韩剑平这名字反复了几遍,方才答道:“我的罪孽极重,本来已不 打算将姓名示人,但因朋友这大名甚为陌生,是以不妨告诉于你。” 话声微顿,缓缓又道:“我复姓钟离,名珏,乃……” 此言一出,只听得韩剑平与何可人耳际“轰”的一响。不禁心头一震,几乎不 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剑平失声脱口道:“你……你就是‘魔中之魔’钟离珏?” 洞穴下面的那人也似乎颇觉意外地嗯了一声,半晌,方才应道:“不错,我就 是‘魔中之魔’,但你怎知我当年的称号?” 韩剑平仍自不大相信地反问道:“数十年前,你不是已经……” 那人苦笑接口道:“已经遭了天谴,是么?” 韩剑平道:“正是。” 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朋友。我数十年来,就是受着这地狱一般的天谴, 求生不得,想死都难,受活罪。” 话声微顿,叹息一声,又道:“朋友既知我的恶名,必然也清楚我过去的罪恶, 是不是会改变了助我解脱的诺言,要我把这活罪继续受下去?” 韩剑平定一定神道:“不是。” 那人喜道:“那么,你仍然要助我解脱了?” 韩剑平道:“也不是。” 那人有点失望地诧问道:“你打算怎样?” 韩剑平沉声道:“听你刚才说话的口气,显然对过去的罪恶已深有忏悟,所以 我打算把你救出这火坑,重新做人。” 那人长叹道:“朋友的好意,我只有心领了。” 韩剑平诧道:“怎么?难道你不愿以有用之身为世人造福,并赎前衍么?” 那人叹道:“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不愿?但这百丈火坑,就算朋友功 力通玄,也难下来救我,何况我这走火坐僵之身,一见天日,便立化劫灰而亡,又 有何用处?” 韩剑平不由一怔道:“真的?” 那人沉重地答道:“我陷此绝地数十年,每隔一个来复日便须受一次火焚百穴 之苦,倘有一线生机,难道还会拒绝的么?” 韩剑平默然半晌,眼望何可人道:“怎么办?” 何可人摇头道:“我到现在还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法。” 韩剑平想了想,忽然想起那瓶“柴达木河灵泉”,不由大喜道:“有了。你不 是说过,那‘柴达木河灵泉’有专门扑灭一切邪火的功效,对走火坐僵之人复体最 有用处的么?” 何可人道:“问题不在如何助他复体,而是怎样才能下达这百丈火穴,把他完 整无损地救上来。” 就在这一阵谈话的时间当中,地穴中喷出来的热气已经益瑁趋猛烈,二人站在 穴口边沿也有点肌肤如灼之感。 只听那人又复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嘶声道:“朋友,不用犹豫了,请快下手 吧。” 韩剑平沉声道:“我们正想法下来救你,朋友必须振作忍耐才好。” 说话之际,忽听两只狗枭在空际发出一声似乎是欢欣的啸鸣,竟连翩俯冲下来, 落入地穴口的灼热云气之中,一面翻腾飞翔,一面用铁喙梳剔身上的羽毛,神态显 得极为舒服。 何可人见状,不由得啊了一声,瞿然道:“敢情它们怕水而不怕火,事情就好 办了。” 韩剑平道:“你是打算乘坐它们下去救人么?” 何可人点了点头,韩剑平又道:“就算它们不怕烈火高漫,但我们又怎能抵受 得了呢?” 何可人沉吟道:“我们可以慢慢降落,一发觉情形不对,马上飞逃还来得及, 不然的话,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当下,二人发出啸声,命两只狗枭将身子摆平稳了,然后各自暗运玄功护身, 闭住七窍,腾身飞上枭背坐好,韩剑平在下,何可人居上,相继往地穴下面缓缓降 落。 正当二人腾身落向狗枭背上之际,便觉得如同进了烤炉一般,一股令人窒息的 热气袭上身来,及至落在狗枭背上坐好之后,这灼热如焚之感竟立时消失,除了稍 感闷气以外,一切均与平常环境无异。 往下降落,亦复如此,二人不禁大喜过望,才知这异种狗枭,竟具有吸收热力 之能,遂放心大胆地继续下降。 约莫下降十丈左右,那一层被酷寒所逼化而成的云雾便已穿过,眼前光景顿时 一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此际,这洞穴下面地火的温度可能较上面大为增高,只听两只狗枭欢啸连声, 飞翔之时,浑身翎毛兀自不停抖动,想是甚为享受这灼热的滋味。 同时,它们一双怪眼之中,也陡地暴射出碧亮亮的光芒,照得寻丈以内,纤毫 毕现。 韩剑平与何可人见它们竟然这般灵异,更为放心,遂一面运功戒备,一面催促 狗枭加快下降速度。 瞬息之间,又下降了三四十丈,二人俯身下视,发现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有蓬 暗赤色的火焰在闪烁晃动。 韩剑平遂一提真气,传音叫道:“朋友,你在什么地方?我们已经下来救你了。” 地穴下面之人,似乎已发现狗枭眼中的光芒,不由得咦了一声。颇为感动地应 声道:“我就在这蓬火焰当中,此处热力最强,你们可要小心了。” 韩剑平与何可人遂吩咐狗枭,对准下面那一蓬火焰飞降下去。 眨眼间又下降了数十丈,两只狗枭怪眼中的光芒更见强烈,照射所及之处,一 幅今人难以想像的景象,已然映入韩剑平与何可人的眼帘。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