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 作者:didifish A2003 年4 月27日现在是2003年4 月27日上午8 点43分,还有26天,便是我去 那个海滨城市见你一周年的日子。为什么我会记忆的如此清晰?我常常思考这个问 题,但是结果总是被自己的思维牵引的疲惫不堪且一头雾水。索性不再思考,埋头 睡觉。 我从来没有牙龈出血,也没有面色惨白,很多人都认为我身体健康,并且将此 归结为我的无忧无虑。我微笑,说你们是不是羡慕我呀?然后在心里用脏话恭维他 们的母亲大人。这些不用大脑思考的人,总是象苍蝇一样嗡嗡乱叫,并且将垃圾定 义为快乐的本源。 我不快乐,尽管我会在同学开廉价的黄色玩笑时附和的将嘴角上挑制造笑容。 我不明白为什么赵大爷和蔡阿姨总是那么的快乐,他们没有烦恼么?每年的春节晚 会他们带领全国人民一起欢笑,笑着死亡?让我想起奥斯维新集中营毒气室给犹太 人洗澡用的淋浴喷头,遗憾的是,那个喷头不会喷出来水,有的只是毒气。 同学喜欢在狭窄的寝室打扑克,伴随着时不时的怪叫和夸张的痛苦表情。我心 里特烦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背上书包到大街上溜达。物质世界的纷繁总是可以 感动我。在巨大的地下商场,我看到那个银白色的指环,那个静静呆在角落里的不 起眼的指环。伤感再一次的击中我的灵魂。摊主赶紧过来询问原由,我面无表情的 问她,你为什么要卖这样的指环?我为什么要卖这样的指环?摊主不知所措。我只 是随之恶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然后转身离去。 在那个指环中,我又一次看见了你的眼睛,然后记起去年5 月的事情,那个让 我疲惫不堪且一头雾水的事情。 B2004 年4 月27日我发烧了,我看见了自己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在燃火。 你逃不开我的眼睛。在加西亚酒吧,我看见你疯狂摇晃着红铜色的头发,舞池 里人声鼎沸,烟草的味道弥散在暧昧的空间里,DJ在自以为是的狂叫。我坐在暗处 角落点燃一支白沙,火星随着我的呼吸时闪时灭。一个妩媚的女人蹭到我的身边, 借个火好么?她弯下腰,低胸的丝裙开始眨眼。我不置可否,任凭她将长长的七星 凑到我的白沙跟前。 在一间狭小的包厢里,我匍匐在她的身上,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她开始呻吟。 当我进入她的身体时,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我的肩膀。快感压抑着疼痛,但我还是 能够感觉从肩膀指痕中流淌出的炽热鲜血。她微笑的注视着我的眼睛,你这样更象 从前的他。当这句话触击耳鼓时,我已无法自持的陷入了恒久的晕眩。 你们在棕红色的羊绒地毯上疯狂的作爱。P 有着男人特有的气息,额头的汗珠 滴落,润湿了你美丽的唇弧。你微笑着盯着他,那张让你感觉安全的脸庞。高潮来 临时,你用纤细的双腿紧紧夹住P 身体,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你感觉到久违的温 暖,手上的银白色指环闪闪发亮。我的眼睛就停留在墙壁梵高自画像的布面上,俯 视着你们,沉默不语。 那个女人坐起,点燃一支七星。烟草与汗液的味道夹杂在一起,触抚着我的面 颊。我注视着她垂下来的一头红铜色的发。她的眼睛躲在头发的后面,诡异的注视 着我。我开始难以忍受屋子里的寂静,伴随着产生痛苦的耳鸣。她突然将半截七星 掷向地板,然后凶猛的扑向我。她的身体压迫着我,我伴随着她身体的颤动而调节 着呼吸。她的头发象一朵玫瑰在视野中绽放。她的汗珠滴落,润湿了我干涸的唇弧。 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我感觉仿佛跨越了两个世纪。你们在地毯上交流着肢 体的语言,每一声呻吟和喘息都象锐器一般戳入我的心脏。我的眼睛开始流泪,梵 高的自画像由此变的湿润起来,油彩开始缓慢的移动。呜咽传来,但不是我。P 用 嘴唇吻干你脸上的泪水,宝贝我会珍惜你。宝贝我会珍惜你?这熟悉的话语依稀让 我记起自己的过去。 突然,他对你小声的说,看,黄昏多美。 C2005 年4 月27日当P 离开你的城市同时,我正在我的城市喝酒。我知道P 终 归要离开,也知道他终究会回来。小白在对面的椅子上望着我。我们已经喝了很多 的酒,酒瓶歪歪斜斜的散放在地板上,杀手的音乐在音箱中咆哮。 我推开关了很久的窗子,阳光挤过窗外白杨叶子的缝隙,散乱的打在我的脸上。 伸出两根手指在脸上缓慢的移动,小白说你在犯什么傻。我在和太阳说话,闭上眼 睛,我看见太阳上有棵白杨树,白杨树后面也有一扇窗子,紧闭着的窗子。 同学已经各奔东西,散伙饭也没有几个人去,大家都被找工作的事情整的焦头 烂额。我和小白躲在已经很落魄的寝室,初夏的阳光让我们感觉无助。她,走了。 小白也走到窗前,将一根点燃的白沙递到我的手里。早晨6 点的车,我想自己还是 不去送了吧,小白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睁开眼睛,将他推到我的前面。感觉到了么? 太阳在和你说话。小白闭上眼睛仰起头,我看见了,太阳上还有棵白杨树,白杨树 后面还有一扇窗子,窗子里面……窗子里面是她,是她,我看见她再向我微笑。小 白兴奋的扭过头来,向我嚷到。我微笑的对他说,那是爱。 小白不知道,我看到的窗子是关着的。我不想说出来。小白一直恋着那个女生, 但是始终不敢表白。我明白,他是怕回绝所带来的可能无法承受的伤痛。他不象我, 我咀嚼痛苦就如同咀嚼蚕豆一样平常。这样也好,希望始终笼罩着他。我转过身, 将音箱中的音乐换成了英格玛,合成电子的声音开始在房间里流淌。 我看到的窗子是关着的,我已经无法确定是否还能见到你的脸庞,还有那银白 色的指环。 D2007 年4 月27日我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了两年,每天面对着各式各样的人群, 他们穿行在城市的每条街道,为自己的目标奔忙。我在一家大型的投资公司做企划, 已经厌倦了这样程式化的生活,但是生存的压力使我必须继续下去。 蓝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们是在麦地酒吧认识的。那是一场向约翰兰农致 敬的摇滚演出。蓝就坐在我右手旁的位置上。当场上乐队唱起《想象》时,蓝跟着 轻声哼唱起来,蓝有着上海女子特有的声音,矜持又不乏温情。当乐队起身向台下 观众致谢时,蓝轻盈的在半空中打了一个响指,我循声而至的目光,看到了她那银 白色的指环。在那个指环上,我隐约看见了你的眼睛。 散场后,我挽留蓝到一个寂静的酒馆喝酒。我们谈约翰兰农,谈洋子,谈他们 在纽约的生活,然后谈我们彼此的生活。她在一家外企做文秘工作,工作之余为一 个午夜音乐电台写乐评小品。我说自己对她的指环很感兴趣。她笑了笑,问我为什 么。我将交叉着的双手向上抵住下颌,因为,它带在你的手指上。蓝对我的回答似 乎感觉很满意。她举起啤酒很我干杯。其实,我知道自己没有说实话。 于是,我们开始交往。每天夜晚我们都会到海边散步,蓝将头斜倚在我的肩膀 上,我轻揽着她的腰身,禁不住轻轻抚弄她银白色的指环。你如此喜欢这个指环? 是的。我微笑的回答。假如没有这个指环,我们是不是会擦肩而过?也许吧,我仍 然微笑着回答。蓝开始沉默,我意识到一些潜伏的危机,因此立刻改口,假如没有 这个指环,我依然爱你。我知道,自己又没有说实话。 在一次朋友的生日派对之后,我送蓝回家。当我准备下楼时,蓝拽住了我的手 臂。我们在蓝柔软的床上作爱,蓝在我进入她的身体时,将指甲深深的嵌入我的肩 膀,她微笑着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忽然感觉这个场景极为熟悉,随之无法自持的陷 入了恒久的晕眩。蓝在间歇点燃一根七星,我注视着她垂下来的一头红铜色的发。 她的眼睛躲在头发的后面,诡异的注视着我。我开始难以忍受屋子里的寂静,伴随 着产生痛苦的耳鸣。她突然将半截七星掷向地板,然后凶猛的扑向我。她的身体压 迫着我,我伴随着她身体的颤动而调节着呼吸。她的头发象一朵玫瑰在视野中绽放。 她的汗珠滴落,润湿了我干涸的唇弧。我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忽然,叮冬一声 清脆,蓝的指环脱落,掉到了地板上。我象大梦初醒一般将匐在我身上的蓝推倒在 地,然后仓皇而逃。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蓝的银白色指环原来是场借助烟花的密谋。 E2008 年4 月27日我最终辞掉了在投资公司的工作,用这几年的积攒作为路费, 踏上了流浪的路途。我随身带着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兰波与北岛的诗集,还有 那个夜晚从蓝家中地板上拾起的银白色指环。 我搭乘一辆旅游大巴抵达云南,然后进藏。我看见了心中的圣地雪山。当我跪 伏在雪山脚下时,那个银白色指环就用蓝丝线串系在我的脖颈。我听见从雪山深处 传来的歌声,清澈的声音直抵我的灵魂。有人说西藏史前是片原始海洋,我的确从 那歌声中听出了海浪的声响。然后我去喇嘛庙转动经轮,那时的我异常的平静。在 高原一家民办旅馆睡觉时,我再一次看见了太阳,在太阳里面有棵高大的白杨树, 白杨后面有扇开着的窗子。 我不知道自己会走多久,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已经被我翻的破烂不堪,脖颈 上的银白色指环也被摩擦的愈发闪亮。我从后藏进入南疆,然后经过北疆,河西走 廊进入四川。从四川乘火车来到广西,接着乘坐城际大巴沿着曲折的海岸线流浪。 在颠簸路途的夜晚,我可以看见你久违的脸庞,红铜色的头发,美丽的唇弧。我的 耳边响起你清脆的声音。我还看见了T ,P 和CZ,你们安详的面容,模糊却又清晰 的印痕,象是接连不断的烟花照亮我路途中的每个夜晚。我不再有哭泣的冲动。当 我每到达一个海滨城市,我都会自己到海边静静的坐着,望着大海。 我不知道大海那边是什么。 F2009 年4 月27日脚步将我引到了这里,这个在7 年前我所来过的海滨城市。 我坐在有轨电车上,身体随着开动的车体晃动。透过明净的车窗,能看见整齐 的树木,还有错落有致的建筑。收眼回来,打量电车。她看上去已经饱经沧桑,车 壁表面涂的亮漆也无法遮盖住那岁月刻留的痕迹。一体长条的车椅紧贴着车的两壁, 我坐在椅的一端。伸出手,微微的触摸古黄色的车壁。凉凉的感觉,顺着指尖,传 导到我的体内。因为是首发站的原因,车里的人不多。一个操朝鲜语的中年男人在 大声的打着手机,我身边坐着的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在小声的说笑着什么。陆 续的,人多了起来。硬币被投入到透明的立式箱子里,与箱子的金属内壁碰撞,发 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宁沁而悠远。一切,都是7 年前的老样子。 我来到一家叫做近世的网吧,将这7 年的经历写成叫做《指环》的文字,发到 了我所熟悉的网络论坛,接着微笑着注销了在论坛中的ID,然后关闭电脑。走出网 吧,任由脚步前行。我看见你从我身边走过,一个乖巧的四岁左右模样的女孩子拽 着你的衣脚。你红铜色的头发依然飘逸,手上戴着一枚银白色的指环。我没有停下 脚步,继续行走。经过路边抽着三五哭泣的另类女子,经过微笑着的电话亭女老板, 经过葱郁山脚下的喷泉广场,经过年轻的情侣,经过如海蛰一般的商店招牌,来到 金湾。 我从脖颈上取下那枚银白色的指环,把它掷向大海。银白色指环在深兰色的海 水中幻化为鱼,游向远方。这时,从很远的音像店里传出一首很老的许巍的《完美 生活》。 青春的岁月/ 我们身不由己/ 只因这胸中燃烧的梦想/ 青春的岁月/ 放浪的生 涯/ 就让这时光奔腾如流水/ 体会着狂野体会孤独/ 体会着欢乐爱恨离别/ 体会着 狂野体会孤独/ 这是我的完美生活/ 也是你的完美生活/ 我多想看到你/ 那依旧灿 烂的笑容/ 再一次释放自己/ 胸中那灿烂的情感/ 我多想告诉你…… 因为没有了承诺,所以银白色指环才会一直存在,这个海滨城市才会一切如常。 当我明白了这个道理的时候,手机提示我现在时间2009年4 月27日上午8 点43分, 还有26天,便是我来这个海滨城市见你七周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