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沉默 作者:LG “怎么不说话了?”她问我。 “在想一个问题。”我回答道。 “很难懂?” “不,只是略带几分伤感。” “那是什么?” “就是——”我犹豫了片刻,“工作了后我们还会像今天这样聊天吗?” 她不说话了,我也无措的摸索起了手中的可乐罐!空气忽然有些冷了,不经意 间,我们互相刻意躲避的目光相触到了一起,“呵——”她笑了,我也笑了,“好 傻好傻的问题!”她笑得更欢了。 “没办法,历史专业的学生,两三年只是短短的一瞬,想法太前卫了!”我耸 耸肩自嘲的回答。 “A 型血?” “你怎么知道?” “讲求完美永恒的理想主义者。” “说的没错!” “记住这一瞬间就行了,其实这也是永远!” “挺哲学的想法。你说的对,看来我是自寻烦恼了!”我耸耸肩! “所以呢,这顿你请客!”她忽然机灵的说道! “喂,不是说你请我的吗?” “现在我已经改变了主意,你不掏点钱会忘掉我的!”忽然觉得她的眼神很深 沉,我一时无语。 “伙计,买单!”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为什么每次掏钱的总是我!” “因为你很笨,我很聪明,对了,还外带几分可爱。”她顽皮的说,“错——” 我帮她纠正道,“关键在于我有修养,而你太过刁蛮!” “对不起,”店员打断了我,“您还少20元。” “没搞错?” “是的!” “那就请请我对面的小姐付吧!” “这……”店员似乎有些为难,“放心,她不咬人!”我补充说道,“喂!” 她似乎有些生气,气鼓鼓的望着我,“你也太抠门了吧!真的没20元了?” “真的,我从来不在你面前说谎!”我发觉自己在说谎! “好了,这是20元。”她气乎乎的从皮夹里掏出了钱,站了起来。 “欢迎您再来!”店员用一种兔死狐悲的眼神望着我,彬彬有理的说道。 于是,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我赶紧追了过去,“生气了?” “你说呢?” “不会吧!”我不由得拉起了她的手,“我只想让你记住,我还少你20元,呐, 这是帐单!”我真的把帐单递给了她。 什么时候她的眼眶湿了,而我却仍旧笑着。 “别这样了,我最怕女孩子哭了!是我错了好吗?要不,我就要陪你哭了!” 我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不知为什么就在那一抚的一瞬间,我的心微微发颤 了,原本以为话别很普通,我很自信自己能从容面对,可现在我竟然迟疑了! “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她说。 “不了,将来总有人让你有所依靠,但不是我的,就此话别吧!”我说道,心 好痛! 她惊讶的望着我,但随后又恢复正常,勉强的笑了笑,缓缓的抽回了手,“保 重!” “走好!”我拦住一辆TAXT,目送着她的离去…… 这是第几罐啤酒了?我不知道。真的想把自己灌醉?我还是不知道。夏夜的轻 风划过我的耳边,路边的霓虹凝视着我,渐渐把我的影子拉长。“可怜我的孤单吗?” 我问道。“NO,你错了,我是在……,在干什么呢?”我自问道,抬头望望天,还 是那轮弯月,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流毫不理会我零乱的步伐,自顾自的走着,冷落的 只有我,我在伤心,我在哭。我不敢再想,还有酒吧!再喝一口!不知什么时候身 边的Call机响了,“还有人想起了我?”我迟疑的拿了出来。“别喝了,我不想你 那样!”是她?她还没走?我惊异的抬起了头,在身后,她静静的站着,透过闪闪 烁烁的灯光,我发觉她哭了,摆了摆手,将手中的一袋子啤酒扔进了垃圾箱,随手 拦住一辆TAXT,指了指她告诉司机该送到的地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了,这堂课就到这儿吧。下课!”又是乱哄哄的一片,我不敢想象究竟是 什么力量让我在这里工作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不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因为连我也搞 不清,究竟我是在培养祖国的花朵还是在摧残孩提时代的天真,我想后一种可能比 较大,如果真的有天堂和地狱,我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见到圣彼德,毕竟我已经尽可 能去摧残轻些,好让我心安,罪孽少些,平时坐车我常给人方便,捐款我也尽了心, 如果这也叫做好事,我希望比做的坏事多点就好了。 同样,我的学生也并不怎么喜欢我,尽管我从不难为他们,上课时也尽量让学 生在课堂上气氛活跃些,但我总觉的他们讨厌我,这种想法一直保持了很久,直到 有一天我才真正明白,鄙视的人终究还是自己。我笑自己的愚,但更多的还是长久 沉默不语,每次下雨时,我总有些忧郁,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静静的埋进朦胧的 水气中。究竟我还在等什么呢?母亲总是为我的婚事操心,在我耳边絮叨个没完, “三十了,该成家了!”而我除了上课,就是整天坐在电脑前过着虚拟的人生,再 不然就是找人去喝啤酒,每次总是很晚,于是没人愿和我喝酒了,于是只有独饮。 忽然想起大学时流行的口头禅:“人长得丑,又没钱,又没新衣服穿,拿什么去爱 人呢?”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司皮尔伯格手中的怪物,做了几年教师还有钱去买件新 衣服,可以说我已经具备了爱人的条件,可为什么又不愿去爱呢?罢了,再想会发 疯的,每次想到这里我总不愿去深究。 走出教室,不经意在走廊尽头望见了她。几年没见,她变得成熟多了,还是那 头熟悉的长发,只是身上那件风衣让我颇感几分意外。 “奇怪么?”她问我,脸上带着一层淡淡的笑意。 “指风衣?” “不,指见到我。” “说实话?” “恩!” “不奇怪!” “为什么?” “这种场面电影里看多了,所以就没了激情!” 呵——还是那熟悉的笑声,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又找到了那久违的稚气。 “怎么想到来看我?” “采访时路过,打电话给你,你母亲告诉我的!” “哦——”我点了点头,“工作挺忙的?” “或许吧,你呢?” “还凑合,一个人上三个班的课,还可以吧!” “刚才我看见你讲课了!” “印象如何?” “最好别做我女儿的家教!” 我笑了,“说的对,我哥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结婚了吗?” “我?” “当然!” “还没打算,这年代单身贵族并不少!” “哦?!”她挺吃惊,“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不知道,或许吧,找不到感觉!” “生鸡蛋,树上的!”她笑着说,我若有所悟,“喜欢高高在上那种,你说的 没错!”我也笑了,接着又是沉默,“你呢,老公在哪里高就?”我问道,“老公?” 她忽然笑了,“我还没结婚呢!” “喂,你不会开玩笑吧!”我不由得一怔,“那你女儿……?” “领养的。”她说的挺普通,望着我惊讶的表情,又笑了,“觉得不可思议?” “有点!”我坦言,“为什么呢,你?” “生鸡蛋,也是树上的!”她又笑了。 “又是一只孵不出鸡崽的傻蛋。”我耸耸肩,“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她似乎 真的很无辜。 “还有课吗?”她问我,“还有一节,就在隔壁。” “可以再听一次你讲课吗?” “当然,如果你觉得坐在一群孩子中不嫌烦的话。” “谢了!”她随我进了教室,在后面找了张座位坐定了。 或许我真的有些紧张了,双脚不由得有些发颤,上第一堂实习课时大概有这种 感觉吧,我想。 上课的内容很简单,讲的是罗马前后三巨头,重点就是恺撒,安东尼和屋大维。 正讲到安东尼与克利奥·帕特拉(埃及艳后)的爱情时,忽然坐在后排的一个学生 举起了手,“您认为帕特拉与安东尼的爱情是真心的吗?”我并不介意学生在课堂 上提问题,相反我很乐意他们提出些看来很可笑的问题,例如为什么亚力山大为什 么不与秦始皇联手征服全世界之类,这是他们的权利,解释清楚是我的义务。但今 天我有些奇怪,准是她怂恿的。我看了她一眼,而她也正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似乎 根本就与她无关。 “我想是的!” “为什么呢?”竟然还穷追不舍,“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帕特 拉为安东尼殉情就是明证。”忽然觉得自己好严肃,我不禁会心一笑。 “那么她与恺撒呢?”“”也是的。“”这又为什么?“ “美女爱英雄,恺撒造就的伟业足够令其倾心。 “那她为什么不为他殉情?” “因为——”我有些迟疑,“当生鸡蛋发觉根本就变不成小鸡后,往往会选择 现实点变成熟鸡蛋。这往往需要些时间,只不过帕特拉醒悟得快点。” “我不明白!” “就是帕特拉发觉自己并不是配得上英雄的美女,因为当时罗马人咒骂她,恺 撒的死多半和她有关,于是她逃回埃及准备做一个普通的女王,于是就和普通的安 东尼相恋了。再往后就像最朴素的守节一样,为了安东尼自杀了!” “那她岂不是很可怜?” “不,她找到了理想的爱,恺撒是爱她的,同时又找到了现实的爱,安东尼为 了他们的幸福而战死,理性与现实都没将她抛弃,因此她活得很满足,这种满足并 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所以她很幸福。尽管现实很残酷!”这话像是说给她听的, 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时间,班上沉默不语,静的出奇…… “讲得不错!”下课后,她笑着对我说。 “是吗,我到不觉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坦言。 “那你岂不是误人子弟?” “不,只是为了活跃课堂气氛!别忘了,那只限于讨论范围。” 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晚上有空吗?”我问,“有一点,”她说,“怎么?请我吃饭?” “如果你掏钱的话!”我补充说道,她又笑了。 “还是找间咖啡屋聊吧!会影响你的学生的。”她偷偷指了指教室里争先恐后 的小脑袋说。我回过头,小脑袋又缩了回去。我挺尴尬,“街上有一家,我常去, 你怎么来的?” “步行。” “那正好坐我的车。” 我们边走边聊的下了楼,在楼梯间,我听到了教室里的怪叫声,她偷偷的笑了。 “挺COOL的一匹野狼。”她似乎有些吃惊,“你的?” “你说呢?” “挺新鲜的,传统的人骑现代的车。” “这样方显我的不拘一格。” “你开还是我开?”她指指我,又指指自己。 “随便。”我把钥匙丢了过去,“不介意我搂你的腰吧!”我问,“抱紧!” 她把油门拉得挺大,于是野狼被惊跑了…… “知道我刚才在车上想什么吗?”她忽然问我。 “不知道。”我坦言,“因为我也在想事情。” “是什么?” “是——”我顿了顿,“这咖啡钱谁请?” “你认为呢?”她回答得挺狡猾。 “全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望了望吊顶。“你呢,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张帐单!”她说,我的手微微一颤,缓缓放下手中的咖啡,“你一 直没变,只是多了几分深沉!”她说,“你也是,可我还是觉得我们都变了。” “怎么了?变老了?” “也变得更加现实了。” “还喝酒吗?” “觉得孤独的时候就喝。” “还是不醉不归?” “差不多,不过喝酒挺伤身子,我好久都没喝了!”我说道,“你呢,还看漫 画吗?” “工作太忙了,偶尔看看。” 我们相视许久,一时无语。 “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她忽然问我。 “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为什么?” “我们在两个不同的环境中生活,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为什么不找一个 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人呢?”我问她。 “我试过了可实在找不到。”她摇了摇头,“记得在大学时,一次在教室的课 桌上看到别人刻的一行字‘如果世界只剩一天……’短短的一句话,我想了很久。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真的害怕那一瞬让你去解开连串结口的感觉。”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常人会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待我们了,他们一点一点解开生 活中的每一个死结,于是时光就这样在手指间悄悄的流逝了。我不愿去体会这种慢 性自杀,为了解开一个结而兴奋不已,于是我任凭死结的存在,挡住我的去路,躲 开或者后退,一直到某一天发觉自己已深深的沉陷于自塑的茧中,久久不能动弹, 迫于呼吸视听这才挥刀猛劈周围的一切,在流尽最后一滴汗珠和鲜血后,像死猪一 样倒下,让饥饿的人群用刀叉把我慢慢分解,直至消逝得无影无踪。 “最后还是要选择的。”我缓缓的说,“还是结婚吧!” “和谁,你?”她徒然的望着我。 “和你环境中的人!”我第一次感到原来咖啡这么苦,顺着喉咙一直苦到心里。 她不说话了,呆呆的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再也没有说话…… 我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过去的一幕幕,医 生对着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切来得那么快,正在课堂上讲到成吉 思汗的丰功伟绩,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我睡了过去,醒来时觉得很 累。学生们来过好几次了,可惜我都不知道,护士告诉我,他们有的人竟然哭了, 我觉得好笑,为了我这么个形将朽木的人流泪不值得。每个人的一生总是从哭声中 来,随着哭声远去,只不过来的时候,伤心的是我,高兴的是别人;走的时候,伤 心的是别人,解脱的是我,我觉得命运对每个人都很公平,谁也不欠谁,于是感到 几分欣然,对着护士笑了。护士面带微笑,但眼神总是充满着怜悯,一个将要死的 人,有什么资格来笑呢?恐怕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毕竟还是笑了,一种解脱 的感觉。 她是从朦胧的湿气中走来的,脸上还是那丝微笑,我很高兴她并不是特别悲伤。 在寂寞的病房能见到她本人,我顿时觉得上帝待我不薄,如果这是一种安慰的话, 那她可以胜过世界上最昂贵的药剂。 “怎么知道的?”我不想让她先发问。 “凭感觉!突然想要见见你,于是就来了。”她淡淡的说,说的那么小心翼翼, 像是怕惊醒沉睡着的婴儿。 “以后,如果想要见我,恐怕我是不会开口了。” 我发觉她的鼻尖微微一颤,眼眶红了,于是就不再说话。她也在极力掩饰自己, 闪烁着躲开我的目光,我们就像捉迷藏似的用目光追逐了好久。 “好了,别躲了。让我歇歇好不好?”终于我忍受不了这沉闷的空气,呼救起 来,“这轮你赢了。” “对不起!”她挤出了几丝笑容。 “我没太多的时间了,以后再也没机会了!”我竭尽全力要表达,似乎空气不 够用,不禁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老天待我不薄,让我有辛认识了你,我挺满足的, 尽管有些时候你笑得像只猫头鹰。” “可对我就太不公平了,”她摇了摇头,“总是被你损个没完,有时我都怀疑, 你的前世是只鹦鹉,而我是养你的主人,教会了你,挨骂的还是自己。” “所以鹦鹉的寿命比你的短。”她笑了,我也笑了。 “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吗?”她忽然幽幽的问我。 我无语,点了点头。 “七年前就知道了,医生说我只有五年,结果他错了。”平缓的异常的语气, 似乎临近死亡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医生,于是我竟然又笑了。 “所以你就这样永远的放弃了我,是吗?”她说道。 我摇了摇头,“别傻了,我们谁也不适合对方,我对你迁就的太多,我不愿那 样。” “你骗我!” “不,那是事实!”我喊道。 “你敢说你从未爱过我?”她问得好残酷。 “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爱是什么,等到成熟到可以揭破爱的表皮时,这才发觉已 经少了可以相爱的时光。我想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我无奈的说道。 于是,我们再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寂静的空气弥漫在我们的 周围,缓缓的洗涤我们的一切,直至夕阳收拢最后一丝光芒。她看着我缓缓的合上 了眼睛,轻轻的站了起来,默默的靠近病房门口。 “萍,我爱你!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娶你做我的新娘,一定。” 我丢下了那具日趋冰凉的躯壳,顺着逐渐远去的步伐消逝在沉默的空中,久久 重复着那句话!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