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其实这座都市的每个角落都很孤独,真的! 我总觉得自己是一只蟑螂,这群蟑螂里的一只,母的。这座房子像下水道一样 天年不见阳光,墨绿的大窗帘把所有的光线都拒之窗外,像地窖一样冬天冰冷、夏 天湿热。 我和古扬赤条条地睡在床上,他是全裸的,我只穿了一条薄透的红绸内裤,他 的手抚在我的乳房上。昨晚我们一起飞过之后他弄得我很舒服。二强推门进来照着 我屁股抓了一把,“滚!”我边骂边拍开他的手。古扬睁开眼把我拉进怀里歹毒地 瞪着二强。二强耷拉着脸出去了。我和古扬又黏糊了一会儿,二强敲敲门下三烂似 的钻进来,“扬哥,先借我点吧!”古扬扫了他一眼,“把你脖子上那链子留这儿。” “这是我妈的!”“滚肏!”古扬啐了他一口接着跟我腻味。二强像根竹竿似的挑 着衣裤直飘,打着晃摘下那条沉重地压在他锁骨上的黄金项链和古扬换了一包粉子, 蹲地下就吸。 我的呼机响了,成风先生: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肏他妈!”古扬摔了呼 机抽了我一个嘴巴,“你他妈再敢去一试试!”我的脸像一块蒸熟了的肉感觉不到 疼。他又快哭了,我又趴在他的胸口上抚慰着他的胸膛,“你干吗啊?那是一个跟 我毫不相干的男人。” 那年暑假我和一帮狐朋狗友去High歌认识了成风。他刚离婚,一个颓废的男人 总容易让女人同情,经几个“媒婆”一撮合我们俩就成了。他很老练地泡我,让我 有种宠物的愉悦心情。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 成风有个三岁的女儿,是一个非常标致的小姑娘,判给了他前妻。只有每月的 最后一个周末他才能见到女儿。抱着女儿他热泪盈眶地亲着她的小脸蛋儿,我被他 流露的亲情感动了,真的爱上了他。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我有点相亲的羞涩。进了 门那座空荡荡的房子吸引了我,我想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我像个贤妻似的刷碗。 在那张满是烟灰的大床垫子上我天真地和他聊些正经问题,问他和前妻的那段婚姻。 他说一时冲动追悔莫及。一间空房子里的一张床上的一男一女,我以为总该有点暧 昧发生,但是什么也没有。他翻起了一本残缺不全的《天龙八部》,那时候我还相 当矜持。 那天一个叫燕子的女孩突然在我面前冒了出来,她很张狂:“你去问问成风,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她又给我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那天他媳妇把孩子带走了, 我和一帮哥们儿陪他喝酒,到最后都醉了。那天我陪了他一宿,他哭了,他说他没 钱、没地位、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我就跟他了!“燕子把他描述得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我是个最适合做情人 或者充当第三者的女人,不善于妒忌,笑着对燕子说:”我知道了。“ 我以玩笑的口气问成风他和燕子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躲闪地回答就那关系。 我说:“那女孩挺好的。”他没说话。我问他:“你不会又是一时冲动吧?”他可 能是生气了不答理我。 我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了,燕子是他什么人同时我又是他什么人。从那以后他和 我就无话可说了。我们那短命的爱情也就此不了了之了。可我又开始犯贱,他对我 越爱答不理我越没皮没脸地追他。而且我和燕子相互认可了对方和他的关系,相处 得十分融洽。她和他打情骂悄,我怡然自得笑着旁观,相得益彰。 不久,成风前妻回来了,进家门正撞见他从背后抱着燕子够着她的嘴和她打波, 前妻放下孩子就和燕子扭打起来。那是个泼妇!成风谁也没理,连哭叫的女儿都没 管甩上门就走。 我追出去跟着他,他的背影显得沧桑而落寞。他进了一家发廊,老板娘先瞪了 我一眼,然后亲热地招呼他给他按摩,原来他另有慰藉。老板娘一股鸡骚味,这让 我觉得自己很高尚,对这个品位低级的男人很失望。 出了发廊一个男人过来就搂我肩膀,我甩开他故做高傲地往前走。男人屁颠屁 颠地追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是那儿的小姐……”果真是个鸡窝。“你 在哪儿上班啊?”看来他是想包我。我知道这种人给他点脸他就会以为是春天,不 理他仰着头继续走。“您别这样啊——冷漠!清高!”我瞥了他一眼,他继续在我 耳边聒噪:“你是大学生吧,一看气质就知道。学什么的啊?”“法律。”“哟!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厉害呀!我叫二强,有人欺负你你就找我,这地界没人敢不给我 面子。咱这就算认识了,一起吃顿饭吧。”“没空儿!”“交个朋友一块吃个饭有 什么呀?”“我带我男朋友一起去行吗?”“得,那改天吧。”他只是个脓包。 我又见到了成风的另一个女人,见到我她很不高兴,她问成风我对他是真的吗, 成风说不知道。他们喝醉后躺在一张床上,他隔着衣服揉她的胸,当时还纯真的我 已经不能忍受了。 我叫他送我回家,他说头疼,我问他:“你是不是看见我就头疼啊?”他说: “你要这么想那就是。”我开始厌弃他。后来他还是送我回家了,他一路沉默。我 说:“我不应该打扰你,对不起。”他歉意地说:“我喝多了。”我就又舍不得他 了。那时我还是个很正经的姑娘,只想跟他有一段爱情。 成风很小心地在五个女人之间周旋,我想我是最让他轻松的一个,他跟我不用 撒谎,我不会因为争风吃醋和他吵架。他对我很客气,连我的手都没摸过,甚至在 我面前从没说过脏话。我们有过一次很正式的交谈。我试图让他从这种消沉中振作 起来,他自暴自弃无奈地说,“破罐子破摔吧!”我问他孩子以后怎么办,他望着 窗外的远方什么都不说。“这么多女人你不累吗?你这样是谁玩谁呀?”“都一样。” “那我呢?”他淫亵地说:“玩弄感情——我就是这种人。”我当时靠在床上直白 地看着他:“你过来。”他嘲弄地一笑:“跟你我玩不起来——拘谨。”“不是都 一样吗?”“我不想糟蹋你。”他的话让我分辨不出真假,这或许是他真实的想法 ;或许是他诱惑我这个涉世未深少女的另一种手段——他想让我感激、想让我更爱 他。 那时我确实爱他,我说,“我真的爱你,哪怕只是性关系我也愿意。”他面无 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回答:“那你就是星期五吧,正好排满,星期六、星期 日我休息。”我义愤填膺:“你自己玩吧!我不需要男妓。” 出了他家,我觉得阳光把一面面墙壁照得漆黑。那天的马路特别清净,半天才 来了一辆小巴,我刚上车一辆火红的轿车就蹿过来横在了小巴前面。我记得他叫二 强,他棱着眼冲司机叫唤:“你丫让她下车!”我上了他的车,他风度翩翩地问: “去哪儿?我送你。”“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这让他激动得忘乎所以,一脚刹 车踩在了油门上。从此我有了一辆专车和一条智商比较高的哈巴狗。从此我也辞别 了图书馆里那些精神放浪者,开始了一种真正放浪的生活。 二强是我最看不上的那类男人,小资产阶级的败家子,花爹妈的钱哄女人。我 一直没让他占着便宜,把他的胃口吊得更高了,三孙子似的追我。他身边那几块从 他牙缝里剔肉渣吃的小悚常拍马屁:“追二强的女的多着呢,他可就看上你了!就 对你这么好!”腐化的物质生活和他的殷勤恭顺还是让我堕落了。他是个好色又没 多大起子的男人,老想占便宜,沾着点边又他妈的就把持不住。我对他挺损的,怎 么着都行就是不让干,每次把他挑起来我就闪。 我也不和他接吻,老跟他说,“我长口疮呢。”就这样我把他耍得五迷三道的。 他可能真爱上我了,搂一大学生比抱只鸡让他容光焕发。他是一二百五,连偷看他 爸小蜜洗澡都他妈跟我说。 古扬和二强算是阳奉阴违的朋友,也是一少爷。头一次见着他二强就跟我说, “离那孙子远点,那块悚抽粉儿连他妈都打。”我不关心,就跟我不关心他这个二 百五一样。那伙人都很孤立古扬。吃饭的时候二强他们都出去了,就剩我和古扬。 我们都低头喝汤,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不知道从第几勺起我们的动作开始整齐划 一了,我抬头同时他也抬起头,我们对望着又同时“扑哧”笑了,喷了对方一脸汤。 我们的关系就开始密切了。二强这时候因为打架被拘进去了。 那天夜里我和古扬手拉着手溜达了很久,后来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很严肃地讨 论起了毒品和爱情,开诚布公地袒露自己最隐秘的情感。他说的都是毒品,我说的 都是爱情。他说:“没有人爱我。”我说:“我不信,你有钱又是一大帅哥。”他 问:“你挑男人的标准是什么?” 我答:“有车有房,父母双亡;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笑,“除了父母双 亡我都符合。”我说:“其实全是他妈胡说八道,谁爱谁啊。”他说:“我真想有 个人爱我。”我笑,“我爱你!” 他说:“都他妈是假的,只有白面儿是真的。”看着他的脸我就想到了爱情, “只要有一个真的过程,其他是真的假的有什么没关系呀。你吸的时候觉得那个过 程是真的,不吸的时候它不一样是假的吗?”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 拉着我的手继续走,一路什么都没说。这是个闷热的晚上,他光着膀子,上衣搭在 肩上。 我跟他到家,灯底下静静地对坐着。他拿出锡纸当着我面冠冕堂皇的吸,我惊 呆了,看了我的反映他脸上骤然凝聚起一股愤恨,但是仍然继续,我从没见过人会 有那么满足的表情,我被他吸引了,投入到他的满足里。我情不自禁地吻他,舌头 伸进他微闭的嘴里,他回应的是那么自然。他的嘴大而性感,嘴唇很饱满。他脱了 我的衣服,他的技巧很老练,我头一次感到性冲动。 醒来的时候一阵失身的失落感。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点了一根烟。他说,“你别离开我!”声音有些抖像是威胁。我抬起头,看见他脸 上的眼泪我就感动了,爬起来趴在他的胸膛上抱着他,他的胸膛很宽阔。 古扬总是为了毒资不择手段地弄钱。他爱我,是因为他脆弱,他需要我安慰。 我爱他,是因为我孤独,我需要他陪我。二强回来后,我跟他也有过那么几回,我 为财,他为色。如果说和古扬是在做爱,那和二强就只能叫媾合,因为古扬有情节, 而二强只是一头雄性动物。 古扬把家败光了就开始贩毒。他把二强拉上了道,一半是因为他家有钱,一半 是因为我他一直恨二强。二强上瘾之后就完了,他没有古扬那样的城府。古扬办事 很绝,他身边值得害的朋友都被他拉上道了。我是个穷学生不值得他浪费。那些人 都恨他,可为了毒品他们又都得奉承他。 在一家饭店我又遇到了成风,这时我已经是古扬的专宠,他身边也换了别的女 人。我们相视了好一会儿,古扬在我耳边说,“过去打声招呼吧。”他搂着我的肩 膀走到成风面前,“你是成风吧?听她提过你。”古扬友好地伸出手,他们握了手。 古扬邀请他:“一起吧。”成风客套地说:“不用了,谢谢。”古扬给成风敬了一 棵烟,还给他敬火点上。我知道那棵烟里一定有“料”。我从成风嘴里夺下烟,两 个男人都愣住了,这个动作也是我自己都想不到的。 古扬伸手就要打我,但是他又把手攥成拳头放下了,因为他看见我抽了那棵烟。 他拉起我的手走了。我第一次知道生命可以那么轻飘飘的。 晚上,古扬飞的时候我也来了两口,他又是那样复杂地看着我。之后他那满足 的表情又吸引了我。他残暴地抓着我的乳房质问:“你是为他还是为我?”自从他 刺透了我的处女膜之后我又开始发育了,现在他一只手已经抓不过来了。他的声音 又有些颤抖,他的眼泪又流了。我头一次感到那么窒息的心痛。我抹掉他的眼泪, 抚摸他宽阔的胸膛,他就倒在了我怀里。 成风约了我在老地方见,古扬陪着我一起赴约。成风说:“那时候有句话一直 不敢跟你说——我爱你。”我依旧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我也已经把感情玩得麻 木了,“爱谁都一样。” 三个人的脸上凝聚了片刻的冷漠后,古扬拉着我的手走了,他问我:“你爱谁?” 我说:“我爱你。”他给我点上一根烟,一根特制的圣罗兰香烟。 我和古扬还有几个靠他生存的吸友像群蟑螂似的原始地混居在这座阴暗的下水 道里。我们俩总是像两条肉藤似的相互纠缠着赖在床上。周围的地上到处是锡纸、 烟灰和用过的避孕套。吃剩的盒饭里已经爬满了苍蝇的幼虫,它们是柔软的白色的。 喝剩的啤酒里也已经漂着一层浮萍一样的绿毛。我们分不清白天或黑夜,睁开眼睛 就飞,然后做爱,接着又昏睡…… 吸毒——做爱——昏睡,昏睡——吸毒——做爱。那几只蟑螂也总在重复:进 来——付钱——拿货——坐在地上吸——火烧火燎地偷窥我。我已经习惯在飞高了 之后卖弄女人的风骚。 古扬穿着一身高档西装依旧挺拔英俊,他去取货。我又飞得很高,那几个畜生 轮奸了我,我因为承受不了的高潮而哭嚎。他们说,“你他妈是古扬的婊子,我们 肏你就是他妈的在肏古扬。”虽然我早已不知什么是羞什么是耻,心理和生理上的 蹂躏还是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污辱。疲乏而僵硬的肉体直挺挺地平躺在床上,下体 里流出的秽物已经冰凉。 古扬回来了,他停在床边,我想他一定是为这淫糜的场面而惊慌。他坐下来用 手指抚摸着我闭着的眼睛,他的温柔令我的眼睛滚烫,头一回觉得这个男人是我的 依靠。我睁开眼睛,眼泪从四面八方一起涌了出来,“他们强奸我。”古扬抽了我 俩嘴巴毒打我,我又头一回体味什么叫遍体鳞伤,我从没如此渴望过死亡,可我只 有疼痛毫无力量。 我的头脑里钻满了混乱的幻象:神秘的雪白的飞鱼游在火红的太阳里;我的命 运在我伸直的雪白的大腿上延伸;在我枕头底下洁白的雪里埋葬着饥渴的蚊子;女 神白晃晃的身上闪着耀眼的玫瑰色的光芒;一条蟒蛇从我的身体里爬过;各种各样 的昆虫在我的头脑里集合;他们奸淫着我;各种奇异的颜色支离破碎;在高潮时感 到穿透够着上帝的身体抚摸;混乱的性、爬虫和肉体;还有蒙娜丽莎变得阴险的微 笑…… 古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头一次知道男人的心那么细腻,我头一次感到被人 爱。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那折磨犹如荒漠,我的皮肤就像黄沙一粒粒脱落 ;那些混乱在我的头颅里来回来去地穿梭,我的颅骨就在崩溃的边缘越来越薄弱。 我的嗓子像枯死的树皮粗糙干裂,我说不出话,使劲攥着古扬的手。他温和地说: “我给你打针吧。”当针头挑破了我的皮肤,药液注进我的静脉和我的血液融合, 我感到身体漂在一片白雪的汪洋里——温暖!舒畅!祥和!当最后一滴清澈的眼泪 从我脸上流过,古扬拉着我的手,我们同时说“我爱你!” 他说:“我不想让你到这个地步,我只想让你陪我。”我看见他眼里的泪又流 下来,我无话可说。他的声音又开始颤抖:“我真想听你真心地说你爱我。”我的 嗓音也已沙哑:“古扬,我爱你!”他笑着说:“如果只剩最后一针我会让给你。” 我蜷缩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闭着眼睛。黑暗的空间在蔓延,无边无际, 诡异的宁静,两个人突兀的心跳越来越恐慌,生命被死亡的预感逼得窒息。我们紧 紧地抱在一起,因为恐惧和用力而颤抖。 “我还不想死——啊——”那是他所发出的最强悍的声音。我睁开眼睛,透过 泪水看清了他脸上肌肉的抽搐。那张冷峻到麻木的脸头一次这样鲜活!那双黝黑而 深邃的眼睛头一次闪烁出那么炽热的光芒!整个年轻的生命迸发着耀眼的希望, “戒了它,咱们在一起好好活着!”“古扬——我爱你!”我头一次感到爱是这样 真实这样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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