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萍水再相逢 随着萝纱的靠近,獬猞王弓起背,颈毛倒竖,神情愈发凶暴,猛然化作一团白 光直扑萝纱面门! 后方各人大声惊呼,但红姨、比尔不谙武技,根本无力救人,那个佣兵也只是 张大了口呆看着。也怪不得他,原本团长派他来对付的不过是山猫之类的猛兽,这 种程度的神兽早就超过他的能力范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树丛中跳出一条人影挡在少女身前。獬猞王那恶狠狠的 扑击被这人以手臂挡了下来。 「好痛~~」「好可爱~~」两句语气截然相反的喊声同时响起。 原本不忍看萝纱受伤而闭上眼的红姨、比尔等人定睛一看,一个流浪艺人打扮 的年轻人挺立萝纱身前,为她挡下了攻击,代价是他的左臂。 獬猞王的利齿深深陷入那人左臂的肌肉中,鲜血淋漓而下,染红了那打着好些 补丁的长袍。 可是……虽然看上去是很英勇的舍身救人的架式,但配上那人杀猪般震天响的 呼痛声,就很难让人有多少感佩之心了。 而本该负责尖叫,那被救下的「柔弱少女」呢?虽对情况的突变有些惊讶,萝 纱还是伸手抱住那头喉间犹在呜呜不已的「小狗」,一边抚摸它的颈毛一边柔声安 抚:「不可以这样哦,不可以随便咬人,来,乖乖,松口好不好?」 大概那「小狗」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圆眼疑惑地瞅瞅她兴奋的脸,居然真的 松口了。 萝纱心满意足地将「小狗」整个抱在怀中亲热,獬猞王居然并不反抗,只是喉 间呜呜不已,而那男子则捧着手臂蹲在一旁哀嚎去了。 看着少女在獬猞王头上猛亲,其他几人惊讶过度,一时也没人想到理会那男子。 最后亲了一口「小狗」,萝纱便想给救了自己的男子包紮道谢,但怀中的异变 拉回了她的注意。 獬猞王额间开始放出柔和的金光,那只尖角在金光中慢慢缩回额间,终至消失, 不留一丝缝隙。金光渐渐淡去,众人却都收不回惊异之色。 稍有见闻的人都知道,这是獬猞王被人收服的现象,缩回的角只有在它面对敌 人时才会再度伸出。但萝纱根本不曾制服獬猞王,牠怎会认她为主呢? 众人虽诧异万分,但萝纱本人还不明就里,想的只是那小兽没了尖角愈发像头 小狗,今后养在身边更不会惹人奇怪,也没放在心上。 听得那受伤男子叫得愈发惨烈,她赶忙上前一边道谢一边为他包紮。 其间两人打了个照面,萝纱有些讶异:「是你?」 那个弄不清耍的是魔术还是魔法,但肯定是二流以下水准的魔术师? 对一个还在流血的人来说,年轻流浪魔术师的笑容实在太过灿烂:「是啊,小 姑娘。咱们真是有缘。」 眨眨眼,萝纱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与昨天不大一样,歪头看了片刻,终於发 现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昨天不是一只蓝一只灰吗?今天怎么两只都是灰色的?」 「昨天是我用祖传秘方染的啦!金银妖瞳好像很受现在的女孩子们欢迎,说是 「酷」、「忧郁」、「理想和现实的对立」、「悲哀的宿命」什么的,我这走江湖 混饭吃的就讨个巧啦。表演时这么一打扮,女孩子们总是特别捧场呢!」 是、是这样吗?萝纱滑落一滴冷汗。 他说的也有理,看他现在的模样,怎么也和那三个词联系不到一起,难怪要用 这一招了。 这半路跳出来的年轻人虽有着俊朗的容貌,但那没什么气质的笑容,却令在场 者不约而同地联想到某人…… 「茫茫天地间有缘与诸位相遇,维洛雷姆不胜荣幸。」伤口包紮好后,以充满 江湖味的老练姿态向众人行了个礼,美貌的年轻魔术师自我介绍道。 「飘泊是流浪者的宿命。墨河镇虽美,也不能让我停下脚步。」 用流浪艺人们特有的诗般的语言,维洛雷姆解说着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一早我便离开墨河镇,踏上新的旅程,可真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你。刚想 向你打个招呼,却正巧为你挡下了那畜生的尖牙。大概这是上天特意给我安排的机 会,让我回报你昨天的解围之情吧!」 「还真是巧。」佣兵以和维洛雷姆的热情成反比的态度应道。 凯曼语中「维洛雷姆」和「无名」的发音相同,是最明显的化名,显然这魔术 师不愿吐露真名,再加上萝纱对他的描述又是不清不楚,实在难以令人信任。 在执行重要任务中,突然蹦出这么号人物,自然是启人疑窦。 「你们打算上哪儿去?」无视对方的冷淡,维洛雷姆热络地问道。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能跟你们同行吗?虽然以前都是一个人旅行,但现在手 臂受了伤,我想和你们结伴更安全一些。反正我并没有一定的目的地,跟着你们上 哪儿去都行。」 维洛雷姆是为众人挡住獬猞王才受伤的,之后獬猞王便不再攻击,虽然不知道 是为什么,但大家总算是被他救了。 冲着这份人情,照顾他到伤癒本是理所当然。但红姨等人现在要回到商队,而 商队所处的状况并不合适被外人,尤其是这样来路不明的外人知道,所以大家都觉 得为难。 红姨咳了一声,取出几十枚银币交给维洛雷姆,道:「连累你受伤,我们非常 抱歉。但我们这次有很重要的事,实在不方便带着旁人。 不如这样吧,这些钱是给你治伤的,你拿着回墨河镇再住些日子,养好伤再走 吧!」 很合情合理的提议。年轻的魔术师脸上却现出古怪的神色,如簧巧舌好像突然 生了鏽,嗫嚅道:「可……这个……其实,好像……不大方便……」 「什么?」大家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正想问个明白,远方传来的声响回答了 他们的疑问。 「绝不能让那小子跑了!」 「居然敢偷溜!这几天的酒钱、房钱一个子儿都没付!呼!呼!大爷我非扒了 他的皮不可!」 「我手下姑娘贪那小子长得俊,居然都没收他钱!呼哧!呼哧!赖帐也就算了, 有的姑娘还倒贴私房钱!简直没把我芭莉尔大娘放在眼里!」 掺着气喘的怒斥夹杂着脚步声、兵器撞击声渐渐向这里逼近。维洛雷姆无法回 镇上的理由很充足了。 「飘泊是流浪者的宿命?」想起他片刻前说的浪漫理由,众人狠狠瞪视着维洛 雷姆,他苦笑着做出拜託的手势。这种状况,实在没有多少其他选择,只有带着他 先离开这险境再说。 一边暗骂维洛雷姆的荒唐一边拔腿飞奔的众人,并不知道墨河镇的智者纪贝姆 也在这个时刻悄悄离开了小镇。虽然几天后才察觉的镇民们议论纷纷,但墨河镇毕 竟只是凯曼王国广袤辖域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这件事便在时光的流徙中慢慢淡 去。 向智者求计的特别行动小组,出发四人,返回五人外加一「狗」,应该算是平 安归来了吧。红姨等人的脚才踏上营地的泥土,马上就被鲁弗瑞团长请到他的帐子 中查问结果。 「为什么把那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带回营地?他说不定就是凯曼或法谬卡派来探 察我们的奸细!在我们现在的情况下,更应该小心行事啊!」 在场的几个佣兵团的领导人都觉得红姨的行动太过轻率。 「可我认为,一个可疑的人物,安置在自己能控制的地方,不是比任由他潜伏 在暗处更安全些吗?」红姨坦然道。 鲁弗瑞点头道:「有理,就让那个维洛雷姆留下来吧。青叶你安排一下,派哈 罗西兄弟留心监视着他,别让他将消息传递给外界。」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现在看看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鲁弗瑞转回原本的议题,拆开红姨呈上的信封,抽出一张纸。纸上没有字,只 画了四幅画。笔划寥寥,已将画中之事清楚表现。 第一幅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的一头有狮,另一头则有一只猛虎卧於远处,虽 然狮虎都还没发现人,但人的出路都已被堵死;第二幅是人向远处猛虎走去,引起 虎的注意;第三幅是人转身又走向狮,猛虎被引得紧跟在后;第四幅是狮虎相搏, 而人则安然走过了路口。 一看完画,鲁弗瑞便明白智者的意思。并不是太複杂的方法,但先前众人都只 是考虑如何闯过法谬卡军包围的方法,却没人想到回头去引诱好不容易摆脱的凯曼 军。 此时鲁弗瑞一被点醒立时恍然大悟,不由感叹那智者果非常人,只在短短时间 内便能跳出定见,思人所未及。随后他将画卷给帐内众人传阅,大家思路一明,拟 订具体的对策自然不成问题。 萝纱等人进帐呈报之时,原有编制之外的一人一「狗」在帐外空地等候。往来 经过的人们时不时好奇地打量几眼,维洛雷姆常年四处流浪表演,早已习惯人们的 目光,只是笑瞇瞇地逗弄着萝纱的宝贝宠物。 「阿旺,你也觉得那丫头有趣?」萝纱怎么也听不懂獬猞王这么拗口的名字, 索性给它取名「阿旺」,跟没了角后更像狗的獬猞王倒挺配的。 无视魔术师的笑脸,阿旺蓝汪汪的圆眼戒备地瞪着他。而维洛雷姆也不在乎它 不友善的反应,继续说自己的。 「不过你的眼力实在也做不得准。这么多年没人接近你,早寂寞得要死了吧? 只要是靠近你时没被当场咬死,神经又粗得敢继续去抱你的傢伙,不管是什么样的 角色你都会认他为主吧。」 随口说出了让众人不解的疑问的谜底后,他唇边的笑纹更加深了。 「嘿嘿,这么渴望与异族亲近,有必要吗?身为传说中的珍兽,却是这么没品 的闷骚,传出去真会笑死人啊!」 「呜……」被嘲弄的异兽忿忿地低哼。 「话说回来,这次你撞上的傢伙倒真有些不简单呢。跟着她应该有一阵好戏可 看吧!」 獬猞王的低鸣变成了咆哮,龇着利牙,敌意愈发明显,但却始终不敢靠近他一 步。 维洛雷姆仍是满不在乎地笑着:「这副模样还真够笨的,有趣,有趣!果然天 生是当宠物的料啊!」 「你就是跟萝纱她们一起回来的人?」 维洛雷姆逗弄阿旺正逗得开心,却被一个男声打断,抬头见一个金发男子从远 处走近,友善地向自己微笑。看来只像个不得志的普通佣兵,面目却依稀有些眼熟。 「是啊,我叫维洛雷姆。这位大哥看起来很面善啊,咱们以前见过吗?」维洛 雷姆起身,带着一脸人来熟的笑容向来人招呼。 「我是艾里。」搜寻记忆,艾里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他,「应该是初次见面吧。」 这男子似乎天生有着吸引旁人目光的特质,虽然身上的衣衫补丁叠补丁,但给 人的感觉不知为何却并不寒酸,倒像是乔装打扮微服出巡的王子。自己如果见过这 种引人注意的角色,不可能没印象的。 「大概是我记错了吧。」维洛雷姆也不坚持,笑着附和,但双眼仍是盯着艾里 的脸,像是想挖掘出什么。 艾里心中惴惴,暗忖难道十年前这人年幼时曾见过还是艾德瑞克的自己?面上 也还是摆出惯常的笑容。 两人虽都是笑颜相向,场面看似热络,但他们间的气氛却有些发僵。 此时前头大帐一阵喧哗,会议已经结束。他俩抬眼便见萝纱等人正夹杂在人群 中走了出来。 虽然萝纱她们只去了三天,但对被夹在青叶和菲欧拉两女中的艾里来说,却是 度日如年。想到今后终於可以不再受那份罪,艾里如迎接久别重逢的亲人似地迎了 上去。 然而欣喜之情在看到比尔发白的脸色时凝住了。 「怎么回事?」 「他们要把法谬卡和凯曼的军队都引到索美维峰对面的林子里,然后放火烧!」 萝纱愤愤道。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艾里自然听不明白这和比尔的异样有什么关系。 「听起来是不错的计策啊,有什么不对?」。 「这是刚才商队想出的办法。」红姨解释道。 「索美维峰的那一面多是灌木丛、草坡和石壁,只有一片树林。鲁弗瑞团长刚 刚决定先派一个队伍回头将凯曼军引过来,然后商队趁夜色引着凯曼军通过秘道, 再惊动法谬卡军,将两军都引入那个树林。黑暗中两国军队自然容易引发混战,我 们便趁乱脱身,放火烧林,一举灭了两边的敌人。」 鲁弗瑞令商队中所有人相互监视,确保奸细无法外传资讯,所以也容许萝纱等 人将信带到之后,继续在旁听着。 「村子就在林子边,大家打猎捡柴都靠这片林子……就算火不会烧到村子,林 子烧了,大家怎么过活?」 虽然比尔平时的样子已经够没精打采,现在却称得上是面无人色。 这两句话并不是在向艾里解释,全是心神混乱下的自言自语。 接下来的一整天,艾里、萝纱等人便见比尔保持着反常的平静,如行屍走肉般 做着日常的事。 当在帐房看到自己买给家人的大包礼物,比尔脑中就有一根无形的针在刺着。 很痛,却流不出血。渐渐痛楚变成了麻木。 「……只是平常人,却不和别人一样做平常的事,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 真的是蠢到极点的废物。」 「为什么当初不和普通人一样,乖乖等开禁后再回家?那样不就没事了吗?却 偏偏知道了商队的事,就胆大妄为地想藉着暗道的秘密加入商队,进入这个平凡人 不该进入的世界,才弄出这样的事来! 秘道的位置,早已详细告诉过鲁弗瑞团长,他们不需要我也找得到,现在,什 么也阻止不了。」 「到最后,我仍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天,比尔对萝纱、艾里等人的关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不停责备着 自己,对周遭一切都心不在焉。 听旁人跟自己说话,便支吾应付;到吃饭时间,便随大家坐下,胡乱把食物往 嘴里扒;天色晚了,便浑浑噩噩地睡下,虽然行动看来与平时没有大异,但在极度 的忧虑、强烈的自责和自卑下,他已是心神不属,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知睡了多久,身体突然一阵摇晃。他睁眼起身,见推醒自己那人以指抵唇示 意自己噤声。 转头看去,帐房中其他佣兵鼾声四起,睡得正香,帐外仍是黑暗一片,看来还 没天亮,远不到起床的时候啊。 虽不明白,他也不去多想,只是糊里糊涂地顺从那人的示意,起身披了衣服跟 着他出了帐篷。 月光下,他才看清那人面目,原来是艾里。艾里也不跟他多说,拉起他的手便 腾身而行。 这些天为防范奸细,营地的守卫极严,不仅留意着是否有人接近营地,营地内 的人也难以外出。而艾里每接近岗哨时身形一晃,快到极点的速度令他和比尔都似 化作了虚影般难以看清,藉着阴影的掩护,竟没人能查觉。 片刻后他们已经避开守卫耳目,离开商队宿地。 出了宿地后,艾里没了顾忌,放开了奔跑的速度。被他挟着的比尔只觉身子如 在云雾间浮沈,迎面扑来的强风逼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虽然对武道所知不多,他也明白了艾里绝非自己原先以为的平凡之辈。比尔虽 然有些惊讶,但此时心志颓丧,也无心理会,只是随波逐流般全身不出一丝力气, 任由艾里带着自己飞奔。 渐渐地脚下的地面变得陡峭,前头已经是索美维峰延绵出的山峦了。艾里带着 他拐进了山峰间的一个山谷中才放他下来。 比尔茫然四顾,这山谷呈葫芦状,口大肚深,没有出路,是一个死谷。虽不明 白艾里为何带他来这,他也无意主动发问,只是垂下了头继续发呆。 「发什么呆啊!」突然一个巴掌重重盖在他后脑勺上,他再心不在焉也不由惊 怒地跳了起来。「艾里先生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倒要问你干什么!」艾里的火气似乎比他还大,比尔从没见过他 这副样子,畏怯地缩了缩身子。 「自己的亲人和村庄有危险,你倒悠闲自在得很,照样吃好睡好?!」 「我、我没有……」 「没有个鬼!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不理会他无力的辨白,艾里破口大骂:「以为摆出一张无辜的脸,就可以安心 地扮个受害者博取旁人的同情吗?我受够了你这种不懂分寸、专门闯祸却不懂得承 担后果的小鬼!」 「乞嗤!」远方营地内,安睡床上的萝纱突然打了个喷嚏。她哼哼两声,翻了 个身继续睡去。 死谷中一面倒的争执仍在继续。比尔仍是被压制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 「捅出漏子就缩回乌龟壳摆出一副可怜相,你以为你是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自然会有骑士做冤大头帮你摆平一切吗?」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加入佣兵团的?害死你的家人吗?」 「我没有!」比尔终於大吼出声,打断了艾里的叱责。 只见他双眼怒睁瞪着艾里,拳头在腿边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情绪激 动已极。 家人本就是比尔最看重的,今天这事一直梗结在心让他心绪难平,现在被艾里 这么毫不顾忌地大揭伤疤,比尔终於爆发出来,只觉胸口一股愤懑之气直沖脑门, 无处发泄,恨不能找人狠狠打上一架。 想到艾里虽然现在嘴巴毒辣,但事情变成这样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路上 他反而都是在维护自己,自己实在不应冲他发火。 比尔索性转身面对山谷的岩壁,以免冲动之下将这股无名火出在恩人身上。 「我根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猛喘了几口,比尔试图平定激动至发颤的嗓 音,却变成了哭腔。 「我只是想回家看看爸妈,看看弟弟妹妹啊……他们是这世上我最重要的,我 怎么可能愿意让他们受半点伤害?但、但是……要放火烧山的是那么多佣兵,他们 每个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对付十个我,我……我靠什么阻止他们?!」 岩壁并不能让他冷静下来,反而像是看到阻止了他与亲人相聚的重重障碍,实 体化地挡在身前,比尔变得越发激动。 「是我给大家带来危险,我却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到,可恶!」忍不 住一拳捶向岩壁,顾不得岩石的坚硬,只想向这心中的障壁发泄,或是藉着肉体上 的痛楚分散心灵的痛楚。 哗! 拳头落处,石屑横飞,烟尘散去后现出的岩壁竟凹陷碗口大的一个洞,碎石还 不断自洞边的裂纹上剥落,掉在地面发出轻响,向比尔证明这并不是他的幻觉。 什么时候自己有这种力量的?!比尔张大了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心底有一个角落震动了一下,极度的惊愕开始变成狂喜。 「你真的什么都做不到?」转头是艾里温和的笑容,像是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 结果。 「可我……我怎么会……」 「你又不是笨蛋,跟着我学了这么多天还是什么都不会的话,不是存心砸我招 牌吗?」 比尔哑口无言。回想从前些日子开始,出拳时往往有一股细细的热流在体内流 动,涌向手臂,但以前自己总在出拳的前一瞬胆怯犹疑,那股热流便缩了回去。 而刚才,心情激愤之间全忘了其它,并没有犹豫停顿,那股热流终於顺畅地涌 入了手腕。明明是击在硬石上的拳头,竟没有想像中的剧痛,和着热流奔涌之势挥 出的一拳,反而像击入了麵粉盆中,劲力到处无不随之塌陷,感觉畅快难言。 比尔暗自思忖,大概那热流就是跟着艾里他们学了这么多天的成果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在佣兵团中待了这么久,他也明白这种力量就是 习武佣兵所拥有,那超越常人的力量,也是这些日子暗自向往的力量。 「这么说来,这些日子我做梦都想要的力量,竟然一直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只 是因为我懦弱的性子而没有发挥出来?」 比尔咬住下唇,眼睛却在发亮,以前艾里说过的话这时才真正进入他心中。 胆怯畏缩没有半点用,遇到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拿出勇气尽自己最大努力去 做,便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也许抛开了畏怯,自己真的也能有所作为,让人刮目相看! 震惊於新发现的力量,又为新想法而激动,比尔心跳个不停,恨不得立时大干 一番,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一时只是呆呆站着。 「要是想救你的村子,就快点过来帮忙。也许我能让商队改变计划。」无心开 导还处於混乱状态中的少年,艾里丢下这么句话便纵身至山谷尽头。 比尔虽个性扭捏,对家人的心意却足以打动艾里。帮一个少年实现心愿,这并 不是多值得人感佩的大事,但这却成为加入商队以来,一直无所事事的他第一件真 心想做的事。 他不再掩饰身手,抽出那看来柄破破烂烂,砍人切菜倒还灵光的剑,蕴足真力 向那坚实山壁旋削而下。 巨响过后,碎石土块塌了一地,山壁已被开出一个丈余深、一人高的大洞! 比尔目瞪口呆。虽对武道认识尚浅,但也知道商队众佣兵中应该没人能有这样 强悍绝伦的力道! 「喂,别再发呆了!」不甘一个人劳碌,艾里回头叫比尔。 「今晚只剩大半夜了,要把这死谷打通一条隧道,时间可够紧的。 想救你家人的话,就别光眨眼皮子,快过来帮点忙!」 比尔方从震惊中回过神,虽不明白艾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那句「救你家人」 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他也顾不得细问,飞奔到艾里身边一起开凿山壁。 虽然刚开始时比尔常常心念不纯,手掌击不碎山石,反而被震得生疼,但渐渐 地他将所有疑虑驱之脑外,不再有任何彷徨犹疑,慢慢学会如何运用那股热流。 他的力量与艾里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艾里劈出丈深的凹坑,他却只能打 陷碗口大小的山壁。要将山谷打通,至少需开出二、三十丈的山洞,比尔能帮上的 忙着实有限,但随着这小小的努力,他的出拳变得越来越坚定,心也越来越宁静。 是夜,沈寂了千万年的荒谷中,土石崩塌声此起彼伏。黝黑的山谷之上,明月 高悬天穹,将清冷的月光遍洒大地,也照出了两人倾力改变这亘古以来,未曾变更 过的地貌的身影。 而月光虽明,天空却并非清朗无云,浮云被高空的狂风撕扯成千姿百态,令这 晚的夜色在幽宁静谧中隐现着风云变幻的预兆。 水银般的月光也同样洒在山谷边峰巅上一株孤树之顶。维洛雷姆盘膝坐在枝梢 之上,边啃着鸡爪边俯瞰着山谷内的动静,身子随着枝梢的颤动上下晃荡,意态悠 闲自得至极。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果然晚睡的鸟儿也有虫吃。这款养成游戏不知道会被他 玩出什么样的结果?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一张油嘴忙着啃食从炊事班A 来的鸡爪之余,还挣扎出含糊的低语:「真没想 到认识了萝纱,还买一送一碰上这传奇英雄。这样的组合,应该会很有趣吧!这趟 还真没白来。」 商队佣兵的帐营内,原本负责看守维洛雷姆的哈罗西两兄弟死猪般躺成一堆, 致人昏睡的黑魔法精灵善尽职守地让他们沈浸黑甜梦乡之中。 直到该回来的人回来后,本是负责值夜的老大才醒转过来,看看维洛雷姆仍在 床上睡得正香,便不把自己刚才打瞌睡的事放在心上了。 --------- 好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