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 作者:阿莫斯 一 “再吃点儿……” “行了,……”王耀平起身,放下了筷子。 “看会儿电视吧……” “不……了”转身背上手,王耀平向儿子的房间走去,瞥见妻子颇为不解的眼 神,倒是很有些得意。 “你去他房间干什么?……你……”到这里我们似乎发现两个人都在避免提到 些什么,说话有些微言大义的味道,相互中却也充满了理解,不是几十年的共同生 活恐怕很难达到这种默契。 “咳!我没什么……,看看。” 刘晓英也没有再说什么,收拾着碗筷。 如今,儿子房门上贴的卡通也看着不那么添堵了。打开门,饭厅的灯光窜了进 去,王耀平右手握着门把儿,左手在门边上摸索着灯的开关。啪!——啪!日光灯 闪了两下终于是亮了。 房间是狭长形的,门对着的就是窗户,窗帘已经拉严实了。窗户的左边是两个 并排的玻璃门子的书架,是嵌在墙里的,上下各有两个双扇儿的小柜儿。顺着书柜 的那面墙往门来贴着墙摆着儿子的床,是自己和晓英喜新厌旧抛弃的那张双人床; 右手边是七十年代款式的写字台,黑色的生漆至今仍不失光彩。 虽是狭长,不过也不需几步就走到了窗前,王从在身后的双手中拆了一只拉住 左边那一片窗帘,刚想向外挑一挑,又干脆向另一块那边拉了拉。顺势身体转向了 写字台。 写字台的样子很传统,右手边占三分之一是一路到底的三个小抽屉,左边剩下 的地方是一个稍微长些的抽屉,带着暗锁的。下面空荡荡的,用来放凳子——那种 最常见的,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上去平面上都像个日字的那种,不过因为是和写字台 配套的,所以高度要配合,因此又比一般的要大些,也漆成了黑色。写字台是长方 形的,中间是一个小一号的长方形的玻璃板,三面就留出了些边角可以利用(因为 是贴墙放置所以玻璃的那边顶住了墙和桌面的那一边齐上了);因为儿子是个左撇 子,从不影响采光的角度出发,台灯摆在了与常人有异的左边,压着一个橡皮的垫 子;台灯是自己从部队带回来的,底座做成了笔架的形状,椭圆的,一根细长的那 种可随意弯曲的钢管,接灯泡的插口旁边是开关,灯罩是用炮弹皮敲的,像个小钢 盔;灯旁边又是个长方形的红色塑料篓子,里面是儿子使坏了的残笔和用废了的圆 珠笔芯还有橡皮头以及早些年从办公室带回来的订书机,很巧,也是黑色的;还有 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块大理石的图章,和一盒红色印泥,一把篆刀,剩下的是螺 丝和起子……,拿起那块石头,拧开台灯,王耀平端详着,这玩意儿已经伤痕累累 了,两头都刻上,身体其他部位也是大面积刀伤,一头是一个小篆的马字,另一端 的似乎是个名字,他拿起来在口边呵了口气,用力的在手背上摁了一下,是个女性 化的名字,不是晓英。 再看看玻璃板下,非常整齐的黑白照片,是在这张写字台还属于自己的时候亲 手布置的,现在上面穿插着几张摆设歪斜的彩照,自然那是王鑫的写真了。拇指摁 住他的笑脸,隔着玻璃,轻轻的婆娑了几下。王耀平马上觉得自己这个动作过于煽 情了,用鼻子用力的出了口气,马上转过了身来。 眼前的两个书柜一个是另一个克隆出来的,当初自己的那个,太单薄无法独自 支撑,所以仿制了一个,上下各自顶了两个柜子,王耀平一步迈到了左边的那个架 子前,他记得已经很久没有往里面添置什么了。将玻璃推到一边,“《称谓录》、 《十一大文件汇编》、《中级电子技术》……”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临幸 过这些书了。右边那个他是不屑去翻看的,晓英的毛衣编制和服装裁减已经占去了 大半,剩下的是自己帮儿子从小开始订的《故事大王》和《童话大王》以及近两年 儿子自己买的《围棋天地》和《篮球周刊》等等。 上面的柜子囤放的是儿子历年的考试试卷和成绩单和一些旧书,这是晓英的意 见,说这是儿子成长道路的最好见证。下面的是自己在部队带来的红皮小本和家里 的影集,也是王鑫匿藏香烟的地方,当然王耀平和刘晓英是不知道的。另一边的下 面是自己当编辑时的手稿和儿子放集邮册的地方还有晓英的法律典籍和一些宗卷, 上面是放些他们认为儿子目前不太适应阅读的书籍,诸如:《金瓶梅》《废都》之 类的,还有晓英发现儿子偷阅后故意放进去的《基督山恩仇录》和《福尔摩斯探案 集》,不过,晓英没有告诉老王儿子偷看书的事情,高考前一年王鑫已经差不多都 看完了。 一切都没有变,晓英每天还照常的收拾,甚至有些早上还匆匆的起来,下好面 条然后喊王鑫去上学,之后当然是便宜了王耀平一顿可口的早饭。 其实,儿子走了以后,他们总是觉得生活缺少了什么。晓英想儿子,是那种很 想的想,常常会睹物生情,干活时嘴里念叨着,王耀平觉得她有些过了,有时开导 妻子:“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开我们的,你老这样……” 晓英突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收起了刚才荡漾在脸上的幸福“都是你,让他考 到外地,市里也有大学,偏偏让孩子到那么远去……,想想我就……”说着用力的 捶着老王——自己的革命伴侣。 “当初,你不是也支持的吗?现在倒怪我了!?” 从此,老王害怕打断妻子想儿子,明白和儿子在自己沉迷于综艺节目时突然使 得周涛变成王军霞一样,这种举动很……不招人待见! 其实,他也很爱儿子。 王耀平对儿子的感情很复杂。可以说和儿子的关系很像……一些电视里的那种, 作朋友先的。而儿子很早也就从肥皂剧里学会了如何与他调侃,一般的时候他也没 有扼杀儿子的幽默感。但父亲毕竟是父亲,与儿子插科打诨还是不太……,所以时 常突然收敛笑容。 “是!你小子!正经的一点不会!” 其实,王鑫很注意保护父亲的威严,晓英说他,他总是针锋相对,但若是父亲 出口,他从不顶嘴。 这时王鑫就会像一条被突然打在七寸的蛇一样,将刚溢出的笑容硬实的咽了下 去,腮帮子即刻放松下垂,怯怯的走开了或是将窝在沙发里的身体更蜷缩点。 “坐好你!没个正形儿!”然后,王耀平再背上手从客厅出发,走过饭厅,到 厨房拧拧已经很紧的龙头,再到卫生间把门打开再关好,然后巡视阳台,最后踱回 客厅。 那时,再老气横秋的坐回尚未恢复呈弹坑状的“专座”上,拿起儿子知趣的放 在茶几上的遥控器。 “爸!那个……正大综艺好像是今天……” 换台。 “爸!这个主持人以前是……”每次总是儿子先拉下脸来,比较谄媚的当场外 解说,王耀平其实对“星”闻比较感兴趣,所以这通常会缩短他的矜持期;儿子也 非常了解父亲,常取中年演员婚变的题材作为破冰利剑。在故意流露出不屑的同时, 老王也问上一两句。随后儿子又主动的续茶,甚至像个小太监似的,问问是否进房 拿个枕头来垫着看电视会舒服些或是不是再顺便拿床毯子来?……虽然很得意,但 是王耀平一般哼哼着答应,但多数时候,也看不惯儿子卑躬屈膝的样子。 “去!回房看书去!这个你倒知道得挺多!” 似乎是对刚才的种种努力有些失望,但是,基本上知道父亲已经没有再生气了, 王鑫乖乖的把手插在口袋里,像幼儿园放出来的孩子样,一步一窜的回房,不过是 懒洋洋像一个泄气的球,一副极其难受的表情。其实对父亲青睐这样的节目很不满, 早就不想看了,但是仍要是不情愿的样子,在战败条约上签上最后一笔,以让胜利 的父亲享受个彻底。 “看不看?开始了……”晓英已经盘好腿,架起衣针坐在“专坐”的旁边。 “哦,来了。” 现在陪妻子看连续剧是他不可推卸的职责了。 晓英已经卸去戎装了,在头发的中部扎了一下,整个儿搭在了左肩膀上。粉红 的大号T 恤,半截裤。晓英保养的很好,加上年轻时的老本没有吃完,所以,现在 仍然很……很难看出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国家干部。(那四十岁的国家干部,女, 该什么样?) “没劲!这节目以前挺好的……你看……那主持人越来越那什么了!” “你又说要看的!” “……” “呵——”王耀平打了个呵,节目实在无聊。 “睡吧!”晓英抓住时机。好象等了很久似的,晓英立马把电视关了。 “好吧!”王耀平往房间里走。 “去!洗洗!” “不是洗了脚了吗?” “……去啊!”晓英推着王耀平去卫生间,这时才闻到了妻子身上喷了自己从 国外带回来的香水味…… “哦…”。 二 王鑫已经累得不行了,大汗淋漓的,一股股热气在皮肤和T 恤之间来回的荡, 整个人就像是塞进蒸笼的馒头一样。双脚已经没有了什么知觉,只是靠着力量的惯 性机械的在动着。汗水更是不时的淌过稀疏的眉毛进到眼睛里,被汗水浸泡多时的 额头被猛烈的太阳光一晒,便将皮肤绷得紧紧的,还留下一些盐粒儿,再有汗水留 下用手一擦,一阵麻辣辣的疼,针刺的似的。 山倒不是很陡,不过山路的确是很不规则的。抬眼一看,好象海豚一样,一条 弯弯曲曲的小路爬进了树丛里,时隐时现的一跳一跳一直攀向山顶。 王鑫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停下来,就不可能再起来了;回头望望,其他人还 在很后面呢!虽然已经看不样子了,但从衣服可以看到,刘蓓还在很后头。 “呼- ”他吐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 “王——鑫- 快!” 好家伙!罐头他们已经走出好远了,正在前面喊自己呢! “哎!来了” 呼呼的他又赶了上去。 往往是这样,到了山顶,王鑫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可以停下来休 息了,就像完成了高数作业一样,没有什么成就感。 “你丫刚才看什么呢!走得那么慢!”罐头已经把外套脱下来用袖子把衣服系 在腰上,“当年爬你们家花果山没有把你锻炼出来啊!” “我……”王鑫咽下一口水,“我在看沿途的秀丽景色……” “哈——!少来了!就这破山头你能看出些什么来!” “望远镜给我!” “干什么!……” “我看看都不成?!你……拿来你!” 王鑫从石头上窜起来,不由分说的从小五的脖子上把望远镜抢了过来。 “看哪儿?!你!” “别吵!”王鑫向山下望去,不过是对着来是的路,刘蓓可能是走在树间的路 上怎么也看不见! “看那边啊!”小五很着急,希望他早点看完了。 “行了!” 王鑫转过身子来,向前面的深谷看了去,对面的山头像这边的一样荒凉,满山 坡都是枯枝烂叶。 “给你!” 王鑫说罢跳上一块突起的石头,做征服珠峰状,像完成动作的女子体操运动员 样把胸脯抬高双臂舒展,仰天伸了个懒腰! “啊——”为了表现自己攀登后的不可遏止的兴奋和激动,他喊了一嗓子,实 际毫无意义。 可是,就这突然间,心胸仿佛和眼前的景色一样开阔了起来,这是他很长时间 没有体味过得了,一股冲动涌了上来,王鑫纵身一跳…… 开始是忽忽的风从耳畔刮过,像个投下山的石籽儿一样飞快的落下去。不久, 突然就慢了下来继而整个人又向上窜了起来,好象跳伞运动员打开了伞包一样。 慢慢的,忽悠忽悠的现在就和一片树叶儿似的,王鑫感到像躺在棉花堆里,全 身都软绵绵的完全放松,上山的疲倦一扫而空,脑子里也一片空白,眼睛也懒得睁 开了。仿佛身上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像高压锅的喷口一样,向外吐这热气,烦恼、 忧愁一切不开心都冒了出去,心好像被腾的一下掏空了。 现在又好似海上的小舢板,随着平静的海浪一起一落,任他摆布。身上说不出 的舒服,痒痒的,身体不断的扭动;一会儿,风又刮了起来,浪急了;浑身发热, 脸烫烫的,心口扑腾扑腾得厉害,是一个巨浪打来,整个人向下一沉,因为无法适 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惊之下,心跳得更加厉害了,快到了极点!全身的肌肉都 紧张,呼吸急促……啪的一声被浪头抛上半空的人摔在了沙滩上,落地的感觉就像 被几万伏的电流穿过一般,和刚钓上来的鱼一样,翻了两下,打了个冷颤,不动了 …长久都没有知觉,全身的骨架好像都碎了,趴在那里像一团甩在地上的面。 打了个哆嗦,王鑫醒了过来,一睁眼,黑乎乎的。脸有点痛,贴着什么冰凉的 硬硬的东西——地板砖。肚子下面很不舒服硌着什么,一伸手- 拖鞋。仔细一看, 是自己的寝室。用手支起上半身,一扭头,借着走廊上来的灯光,终于对自己的现 状有些了解,床单挤得怎么看怎么像老师用的断裂地层结构模型;自己前面朝下, 腰上卷麻花似的缠着大半被子,剩下一个角搭在床边;离自己刚才脑袋的落点不远 是枕头…… 躺了一会,发现春游后大家都睡得很死,不会有人来怜悯自己,觉得没趣,就 站了起来。把绕在身上的被子扔到床上,双手不禁在身上摸起来,看看是不是摔坏 了哪里。 王鑫突然的捂着裤裆,飞似的冲向了水房。 洗完了裤衩,又把身上擦了擦,趁着四下无人,王鑫开始对着大镜子好好的端 详着自己。 瘦!太瘦了!两边的肋骨像手风琴的键一样清晰可见,胸骨只是撑着两块皮而 已,倒不如说是个皮鼓架,锁骨在脖下围出两个深凹下去的坑,大动脉也很分明, 一咽口水,随着突起的喉结搏动着。 头发已经睡得不成样子了,两边都塌了下来,贴在了脑袋上;显得枣核般的脑 袋更加尖细。脑门上趴着几绺头发;鼻梁几乎是没有;由于眉毛天生的就比较稀疏, 眼睛小得更加像是在绷紧的面皮上划出的两个小口子;整张脸唯一好看的也恐怕就 是嘴了,嘴角微微的向上翘* ,嘴唇很红。 王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几下眼,又做了个严肃状,尽量把眼睛睁大,嘴闭 得紧紧的;又做微笑矜持状,从两条缝中端详着自己。 忽然,看着镜中人的眸子闪了闪,发亮的。 “好熟悉……”不过总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瞳孔越来越亮,越发显得深邃,仿佛把整个人要吸了进去。慢慢的王鑫感到 模糊了,感到镜子里的人在变呢! 圆了!像一个充气的球一般,脑袋越来越大,大到……把头发撑到了开,露出 了些许头皮。鼻子做喜马拉雅式的上升运动拱了起来;眼睛仍是那双,秃顶了;颧 骨上的肉肥得落下来把凹进去的腮帮子填满了,脸色是不健康的那种白,不能说胖 了,说肿吧。嘴更厚了,鼻子加高后鼻头更大了些,眼睛也扩容了,眉毛浓了几分 …… 用手指扒拉几下腮帮子,松弛的皮肤对此反应冷淡;无不叹息的提了几下脑袋 顶上的头发,再用手叉到一边,脑门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了。 “耀平!快了,小李的车等了你很久了。你包给你放在门口边的沙发上了……” 厨房里穿来晓英的声儿。 “哦” “你们父子俩一个毛病,长得不怎么样吧,还老是爱照镜子,以为自己是多漂 亮个人儿似的” “行了……我……走了”王在门口换上鞋把包掖在右手边刚要出门,“哎——” 晓英匆忙的从厨房跑了出来,“今天换气啊,空罐子我放在下面了……,儿子不在 家,我可不行,要不……你叫小李?……” “我有办法的……”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怎么不换衣服,今天休息?” “哦,今天到中院取材料,那谁……程副省长的案子转给我们了……” “有什么进展?” “据说是涉案金额增加了,又发现了几笔财产来源不明,还有……行了,你快 去上班!”边说推着王耀平就出了门,“记得换煤气啊!” “知道了!……你这是……眼睛怎么了?” “我眼皮昨晚上开始就一直跳!拿个纸片贴上就好……” “走了” “…记得…” 三 游泳池的水碧绿碧绿的,老远就可以闻到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但就这,偶尔 也会有翅膀已经不动弹的蜜蜂或是苍蝇从上面漂过;树叶,风刮落的,更是无法避 免也就更理所当然了。不过人们似乎从来不在乎这个,甚至对这池子里的水从无力 回天到了破罐破摔的地步,以至于懒得,口水、鼻涕之类的就在池中了,有的碍于 一些面子的将手掌合起盖住鼻子和嘴巴将痰从手掌中间吐出来,或是假装潜水在水 下就解决了;丝毫没有痕迹的。有极少数人连小便也……木讷的在水中,两手交叉 的把水往身上泼一泼,突然一股极烫的水从下身散开,慢慢的和池水混合。然后缓 缓的走开。这时的游泳池仿佛就是个脸盆、痰盂、马桶?。但可能是因为自己也… …所以没有人抱怨,并且好象,视而不见的人们很开心的游着,笑声随着水波搅拌 着这一切,荡漾开来。 吴的游泳技术,很,一般,但和许多他这个水平的游泳爱好者一样有极大的胆 识;他毫无顾及的越过了用小彩旗在泳池中间飞架的警戒线。深水区的水的确是一 个深字了得,连颜色也比浅处的深,更本看不到底,虽然也不过2 米左右,但这色 调无疑在浅水区人们的心中更增加了这片水域的神秘感。因为是自由式,所以吴放 得很开,四肢像海龟的一样划动着。虽然不时有些水灌进口里,不过他似乎并不在 乎,眼看离池边就那么几米了,偏偏有个楞家伙以肚皮着水的姿势跃进了池子;就 像初飞的雏鸟难以抵抗那怕是很小的风一样,这产生的水波效应让吴着实够受了。 大口的水灌了进来,有的更是热情得不择路径的从鼻子里进了去,连呛带吓的吴就 沉了下去……根据边际效用递减的规律,以后灌进的水就没有那么难喝了,鼻子也 不再酸了,睁大的眼睛看着岸上扭曲的人影,又一阵水波打破本来就不清晰的镜子。 有人跳下来了,好几个。 救生员以前是不是当过厨子很难说,但是揉面的确有一手,捞上来的吴先是被 重击胸口,之后便是提住双脚抖动,像市场上挑拣死鱼一般,揪住尾巴摔着。 “掐人中试试……” “背着把水颠出来……”围观的人们不时的出主意。 救生员丝毫没有理会这些,这是的沉默和刚愎自用才最能显示自己的专业技能。 “他们懂什么,我这是……专业救生法,哼!” 好歹折腾了半天,吴醒了过来。 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水……水里有……怪物……” “别胡说八道!这是游泳池不是尼斯湖!” “真……真的,我踩……踩到了……” 人们似乎对这些事情更感兴趣。好象水被通了电似的人们纷纷从水里逃了上来, 向这里聚集。“大家放心!不会有事情的!”经理终于出来撑场面了,显然救生员 的专业营救法应付这样的场面还是力不从心。 “真……真的,我的确踩到了……” “小刘!下去看看!” “我……”救生员到底有些胆怯了,毕竟自己不是探险家,万一…… “下!放心我的池子里没有什么!可能是块碎的瓷砖” 显然这些宽慰没有完全打消小刘的顾虑,他在池边迟迟没有动作。 “你是不想干了!?” 还是应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老话,事关生计,二话没有,小刘像根梭子一样 “扑”一个猛子扎了下去……脚尖在水面抖了两下,水花溅了一点,水面恢复了平 静! “经理!”小刘比人们预料的发现怪兽并与之搏斗的时间早了很多上来,当代 周处他是当不了了,“真的有……有……” “哗——”人群一阵骚动!仿佛小刘现在就是水怪一般,不少包着毯子的女人 发出好莱坞式的恐怖尖叫。要说还是经理,在商海中扑腾多时,老到沉稳,没有当 即坐倒,只是后窜一步,以阳伞的支杆为掩护,“真……有?……怪物!” “什么啊!有个人,已经不动了!” 哄的一声四散的人又拢了过来。与怪物比起来,人是没有那么可怕的!尤其是 个……的人“哦——”经理从容的从掩体后挺了出来,“捞上来!”此刻心里倒有 些失望,要真是个怪物,或许自己和这池子就出名了……。 泳池周围有三所学校,学生一般是最大的客源,虽然打捞上来的人已经有些像 浸过粥的馒头,依然有学生认了出来,“这不是王鑫吗!?” 王鑫的皮肤已经有些发白了,脸肿得厉害,眼睛已经成了一条线,胸膛鼓鼓的, 嘴唇白里透红;胳膊和大腿已经没有了棱角和线条像吐司面包直桶桶的。 小刘依然是专业法救护,王鑫的嘴角流出了些白沫,夹着血丝。 “没救了!”小刘叹了口气,“看来昨天就在里面了。年龄不大啊!” “好了,各位这个我们会处理的,请大家继续!”经理恢复了正常的神情,摆 手示意大家散去。 “可惜了,真年轻!” “…………” 经理让小刘把人搬到一边,摘下王鑫手里的存衣牌。“去,把他的东西取来, 看看哪个学校的通知学校来领人!”随即把手擦了擦,生意人很忌讳这个的。之后 远远的找了个阳伞坐下了。 夏日的下午起些风是正常的。虽然还有人不时的朝这里张望,也有刚来的人向 知情者打听,但事情很快像小便在池水里稀释一样,被喧嚣嬉闹给盖过了。 王鑫直挺挺的躺在那里,风吹动着几根干了的头发,他从来也没有此刻这样的 安静过,尤其是在这么热闹的场合。就这样从人生之旅中退役,王鑫很不甘心的, 以自己看来,自己的死法应该和身份相符,这么个去法有些跌份了。没有赶上“不 叫胡马度阴山”的气魄也最少是个见义勇为吧,想不到却成了个夏季青少年安全教 育的反面教材,一张自己笔挺的泳照配合老师的念白“青年学生王某……同学们今 后我们游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有家长带领……” 然而就这么带这围观人的几声叹息,可以说相对与繁华喧闹的尘世,他是悄悄 的走。 (今天,我去游泳了,漂在池子里,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见到一个人像王鑫 那样为捞了起来,我猛然间想想,我被淹死了会是什么样子,人们会怎么个样子? 有人会伤心会感到可惜吗?甚至怀念!:)我把自己埋到水里体会一下感觉, 但是下意识的自保能力让我连水都没有呛一口。我让自己在水中漂了一会,前所未 有的放松,难道是那样的?希望这样不会影响你消夏的兴趣,放心的去游吧。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