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红色玩笑 作者:坠 Ⅰ正阳街口 上天跟她开的第一个玩笑,是从那个冬天开始的。 他是一根红色的导火索,他站在正阳街的人来人往中,面目表情就像他碎碎 的长发般忧郁沉默,在看见红色的易明之前,她以为她会过得很平静,可以穿着 黑衣越过整个冬天不留痕迹,在她看见他之后,远远的,站在远远的角落,为他 眼神里难以阅懂的内容而静止。 他用平静而冷傲的语调说,你迟到了。声音,在空气里震动,在他刺眼的红 色里整条街道都显得麻木,拘谨,以及古板和憔悴。她时常忆起和这个叫易明的 男孩地一次见面时,冬末北风里的阴冷暗淡,困扰着点点滋生的预感,直到知道 他是个贝斯手,脑海里渐渐沉淀的色彩,便开始在预感的延续里涂鸦。易明的乐 队就像他的年轻一样不堪一击,可她仍有兴趣看他们排练,她以为那可以成为极 端思想的寄托点;易明的贝斯是红色的,连电话也是红色的,甚至连吐出的烟圈 都带着血腥的色彩。易明总是在贝斯沉重的低音中望她,可他的碎发像深海一样 无情,所以,她永远看不见他的眼睛,以及眼睛里燃烧的冰刃。 3 月4 日是这年春天里,第一个令人难忘的灿烂日子。从易明的排练场地出 来,她在开往市区的1 路公车上,望着大街上五颜六色的男男女女,她觉得自己 神志不清思绪朦胧,胸口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冲撞,朋友说,去网吧好了,然后 指向阳光远处模糊的玻璃推门。在那网吧的里面,她开了QQ开了网页,可心里飘 动的缕缕碎发却越来越生动。QQ在闪动,里面的陌生人叫红尘客,她看着那个名 字,手指便莫名其妙地在键盘上活动起来,仿佛身体的炽热使得灵魂背离,她对 红尘客说了一句话,她还记得。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喜欢 对的,她喜欢上的那个人就叫易明。 红尘客说,爱情没有对错,有些事,做了就不要后悔,后悔了就不要再做, 祝你幸福。她看着屏幕上反白显示的字体,不知所措;到底是说出来了,可为什 么比不说还难受,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些问题。放手,放手,在一开始她就没 想过要伸出手去争取,又哪来的放手。她只想关掉思绪里的一切窗口,就像关掉 一台机器一样,然后大步地走到玻璃门外的阳光里,一脸淡然地望着树杈上交织 的新叶旧叶,但什么都不去想。 她走出网吧的时候,行人带过的灰尘扑面而来,这世界不再静止却依旧沉默, 有些人在你该遇见他的时候就出现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对于上苍安排 的际遇,人只能像一只只等待花开的麻雀,逃避着等待的无意义。 Ⅱ褪色的贝斯手 上天跟她开的第二个玩笑是在紧接着的初春,一切都在缓冲状态下,就像被 雪藏的蔷薇只开到一半,又苏醒在命运的掌握中,寂寞的时候,她只对红尘客说, 因为他能使她心中的颤动的音弦平静,他洞悉她的一切情感,哪怕那里面装满了 易明无情的贝斯低音。然而她读不懂他的话,有很多时候便把他当作城市里越长 越长的秘密,和自己的头发一样拘束着。 她只认为红尘客是把感情寄托在她那里,网络里的真实只有几秒钟就消失了, 甚至没有。她说,在确定忘记易明的那天,她会快乐得发疯。所以等待,不管有 无。 红尘客守在她的思想旁边,就像她守在易明的影象旁边一样,默默纪念不甘 寂寞的冬天和并不出色的春天,自然所给予的唯一惊喜便是际遇。5 月易明有排 练,她在早上穿着黑衣按下了他的号码,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望着窗外未干 的街道和葱郁的山石;她心里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易明见面了,为了让自己 过得好,为了让一切都好。 她站在和易明第一次见面的正阳街口,这也成了他们最后见面的地方,易明 从角落里远远地出现,高高的个子飘飘的头发,黑袋装着的红贝斯在他的背后, 像一把用来刺穿人心的刺刀。 易明在台上背对着她,衣服和碎发在灯光下闪着亮亮的光芒。地下酒吧里空 荡荡的,除了墙壁上凝重风格的碎石装饰,便是摇滚年轻的呐喊声,世界在他和 她的头顶上狂欢,埋葬一切。易明的背影像一个通透的高脚酒杯,里面盛满了鲜 红色的液体,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之后,他们在正阳街口告别,他往北,她往东,不回头,她连争取的勇气都 没有,因为她知道他的主角不会是自己。 晚上8 点,红尘客在网上挽留她,他不停地说,不要走,我爱上你了,虽然 你对我就像他对你一样但她比往常走得更快,应该说是逃,不想去承受这一切; 红尘客本是理性的倾听者,怎会介入一个小女生的情感里,他的脑袋里装满了那 些从另一个城市发送过来的黑白信息:“我爱上的是你,可你心里已没有多余的 空间来容下我,要让一个人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便是对爱情最残酷的背叛。” 这便是第二个玩笑的开始,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让记忆麻木褪色。易明的 影象太完美,像个高傲的贵族从童话里走出来,然后乘着红马车经过她的身边, 消失在北方;马车飞驰带来的冷风中出现了红尘客,只可惜是看得见摸不到的幻 觉,令她心如死水。 Ⅲ寂寞的清唱声 在高考的前一个月,她第一次听到红尘客的声音,在黄昏五六点接到的电话 里,声音夹杂在嘈杂中,温柔得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那个大男生脆弱得就像 他的声音,仿佛被风一吹就摇晃起来。他希望她会出现在南宁,从网络中走出, 来到他的生活里。 把网络强加到现实,这种说法包裹着一层恐惧,去了南宁,也许又会是另一 种结果,那么这还有什么意义,她早已习惯在桂林的街头游荡,穿着吊边牛仔裤 和拖鞋,散着参差不齐的头发像个浪女,但是红尘客看不见,红尘客看见的仅仅 是她心底绝望地清唱,她不想借网络的面具欺骗任何人,她不是美丽淑女,却是 只会打瞌睡的网虫。 所以不要去南宁,因为那座城市里有他。 她会忍不住在他面前踏着拖鞋招摇过市,满脸的空白表情令街道都显得尴尬, 他见了网上情人竟是这般不完美的模样,一定难堪得说不出话。七月过后,红尘 客去了广东,而她却悄悄留在了桂林一个小小的旅游学校里,继续着不快乐的生 活,整个八月比每一年的夏天都寂寞,因为生活里没有期待和愿望,占据这些的 却是空洞和失去。 直到他的归来,才知道受了一场甜蜜的欺骗,南宁与桂林,两个不同概念的 城市,连片异彩的天空;他问她,南宁不好吗,为什么你没有来到我身边,我只 想和你在一起。 假如没有易明,她是不是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但故事结束后就不应该有假 如。更或者是易明的红色一直没有褪尽,在午夜的时候填补着她的想念。 给他打第一个电话是凌晨12:00,她穿着背心短裤,捧着电话坐在阳台的角 落,用细细小小的声音说:“我这里的深夜有一片灯景,安静得像漓江边遍布的 卵石,只可惜你不能看到。” 你只能在另一个城市里被动地聆听,思念背面的缺口悄悄开裂的细节。 电话机耀眼的红色信号灯,监守在黑暗中,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因为 耳边传来另一个人深深的感叹,提醒着她这世界每分每秒都在运转,往事每时每 刻都在被遗忘,情到越深时,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她的耳朵眷恋着他的声 音,说不清楚对人是否也有这样的情绪;本来她以为红尘客会像所有的网上过客 一样离开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到社区却寻找新的感情寄托;他会学得更聪明一 点,找同一个城市的女孩子聊天谈恋爱,然后把不能去南宁的她,抛到天边艾非 尔铁塔的尖尖上,永不再提。 但红尘客的执著令她无处可逃,一个在寂寞中行走的年轻女孩,只要发觉有 个人对她好,就会铭记在心,她的每一天都在等待中度过,唱着《亲爱的,你怎 么不在身边》,等待一些出现机率几乎等于零的奇迹;好在生命里还有这样漫长 的美丽,让希望的泉水延缓干涸。 她一个人守着深夜里大雨的猖狂,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冷,坐在电话的旁边一 同沉默着,用凌乱的心情和表情,直到回房的前一秒钟,那电话依旧是暗红色不 变。他的电话也不知是之后的哪一秒响的,还没说上几句,她就跪在电话的前面 哭了,然后是雨声,哭泣声,树叶的摩擦声交织在脆弱的透明里。 Ⅳ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他在一个很平常的黄昏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便是她的红尘客了,一脸的疲倦 和恬淡;从南宁到桂林,心跳的忐忑还未过一天,他们就面对面地微笑了,可她 只是个小女生,根本没有力量去保护他,他来到了她的身边,牵着她的小拇指走 在这个华丽而陌生的空洞城市里;他们站在正阳街口,面对着那个叫“飞龙”的 地下酒吧,她还记得这里是第一次和易明见面,及最后一次说再见的地方,回忆 铺天盖地而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却依旧新鲜。 “你还记得易明吗,我迷恋过的贝斯手,他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就像他的 出现一样匆忙,因为,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如果没有他,你就不会陪在我身边这么久,虽然相聚短暂,但我会感动, 直到很多年后我忘记你的那一天。” 他说,我想抱着你,这样我才能睡着,她犹豫的瞬间却不忍看到他目光的真 诚,于是他默默地埋入她怀里的单纯,用一生的忠诚来填补,漓江的那边灯火连 着倒影,繁华的虚象仿佛烟火般灿烂,然后随即落下。 有时候一个片段会成为这一生的回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忘记。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时间,他就要走了,从哪来回到哪去,也许会撒下一路伤 心。在车站送他的那天漫天的阳光,照着他和她,坐在他的左边,看着外面的阳 光,却怎么也无法照到心里,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翻开她的日记空白处, 写下八个大字:生命不息,激情不止。她只是悄悄看了一眼,就哭了起来。 车来了,巨大的轰鸣声把他们淹没,红尘客抱了她,但却是那么无力,她也 不知道怎么会忍不住哭出来,只是预感回忆会像这轰鸣声一样把自己淹没。这一 刻还是要面对。 用一朵花开的时间来偷窥自己的幸福,虽然短暂但却难忘,是值得还是不值 得? 他上了车,她透过模糊的玻璃窗看着他在车厢里穿行,然后跟着他一块穿行 着,只不过他在里面,而她在外面,一层玻璃就是两个世界。火车走了,他也消 失了。 她走出站台,在桂林的街道上看缓缓开出的火车,那上面就有他的身影,就 是那么近的距离 就是那么短的回忆。 就是那么深的思想。 回到各自的生活,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变化的只是一些无形的东西。 他走的第二天,她在学校收到了他的信,里面掉出一点红色,那却是一颗红豆, 一点伤心的红色。 他和她就这样结束了吗?等待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不要继续。 当故事都结束后,就没有什么假如。 除了自己,我穷得只剩下一件黑衣和一双红鞋,我只有在正阳街口用一朵花 开的时间,偷窥别人的幸福,空荡的末班车外,是我落尽的烟火。我在灯火通明 的夜晚,穿黑衣踏红鞋,走桥那边的世界,找我失去的,甚至没有的一切。 我的下一首歌是什么,下一个人是谁,下一个地点是哪里。 两个红色的玩笑,就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