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王莞邂逅“一条河”。 四十 我们宿舍和其他宿舍的格局一样,宿舍有两张床,上下铺,相对摆放。床头各 有一个小空间可放一小桌。在桌子和床之间用布帘子拉着,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与 世隔绝的小天地。在这个小天地里你可以点亮台灯,干自己喜欢干而又不想让人打 搅的事。比方写信呀,记日记呀什么的。即便宿舍里来了人,如果不关你事,你 也可以不露面的。每到晚上,大家从图书馆或者教室回来,各自便独自占了自己的 小天地。日光灯关了,这样四个角便有淡黄色的灯光闪烁,静谧、安适、一帘的思 绪,如梦似幻,让人喜欢。在小桌四周的墙上挂满了书。说是挂满了书是因为书 架是自制的,在墙上一层一层架着木板。这种自制的书架时常会发生塌方。这样, 书本就会化作泥石流向你劈头盖脸地砸来。当时,你或许正沉思,或者正奋笔疾书, 突如其来的塌方会使你茫然不知所措。这种事情大家都遇到过。当你被塌方事件击 中之时,同宿舍的几位就会从他们的小天地里出来围着你大笑。在他们遇到塌方时, 你也会围着他们哈哈大笑。无论是同宿舍还是楼上的其他宿舍若遇到塌方的事件, 不久全层楼都会知道的。某某的书垮了!喊声便会在过道里响起。于是,整个楼 道不久便会成了欢乐的海洋,充满了对无伤大雅的灾难的善意的嘲笑。 在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笑声中,你只有一本一本地重新理书。这种工作几乎占去 了你半天的时间。这样你原来的计划就会被彻底打乱,你会被这偶然的事件牵引, 走向一个无法预知的生活。惟一给人安慰的是在理书的过程中,你会得到一个意外 的惊喜。或许在书中你会不小心抖出曾经翻箱倒柜也没找到的东西,给你一种“踏 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比方前女朋友的相片,比方初恋时的第 一封情书,再比方一百块钱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这种意外的收获会使你从沮丧心 情中解脱出来。 一连串的失恋和失败使王莞处在一种沮丧之中。如果没有意外的惊喜,王莞恐 怕很难快乐起来的。在傍晚的时候王莞走出了宿舍,在上帝的安排下他去寻找惊喜 去了。事实证明王莞的这种做法是完全正确的,人挪活树挪死嘛。要不王莞怎能碰 到“一条河”呢。过午的阳光显然是很明亮的,光线不晒人,暖洋洋的那种。林 荫道边的法国梧桐葱郁着,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快感。大片大片的绿草爬出起来, 占去了所有的空地。草丛中有无数不知名也无法寻觅的小生命正如泣如诉地呻吟, 孜孜不倦的交媾之声透着激情,时不时升腾出一股新鲜而又膻腥的欲望风气。 傍晚的时候,校园十分热闹。打羽毛球的对着那飞翔的羽毛像打苍蝇一样。那 劲道足以让网坛名将们望而生畏,只是那种奋力扣杀往往被球网拦在另一边。骑着 破车飞奔而去的同学看那架势仿佛要去救火,不久你还会看到他们风风火火地回来, 其实啥事都没有。不骑车的同学比骑车者跑得还快,那是锻炼身体的一种,瞎跑惯 了。校园内更多的是那些无所事事而又煞有介事散步的同学。散着步目不斜视的, 做那种思考状,很大学生的样子。真有点具体事要干的就是那些提着温水瓶打开水 的女生。她们打开水却穿着入时,打扮讲究,一个两个地走着,好像不是去打开水 而是去参加开水宴…… 这个风景模式在校园的黄昏之时每天展示一遍,似乎每一个同学都不愿让自己 闲着,非把自己弄得十分忙碌才行,否则就会空虚,就会精力旺盛。 王莞在阳光中发愁地走着。迎面而来的是一群接一群的漂亮女生。她们把胸脯 挺着走路。那胸部好像藏了一对鸽子,扑腾腾地闹着做逃离状。这让王莞心急,让 王莞不忍目睹。王莞觉得自己的心正晃悠悠地荡着,就像走在家乡那铺着木板的铁 索桥上,一不留神就要失去平衡。其实,深渊就在脚下,如果不控制自己随时都可 能投身而去。 王莞走在校园内觉得十分不自在。王莞不敢放心地去直视那迎面而来的女生, 因为王莞怕她们中会有听过自己课的学生,王莞这学期在帮老板给本科生上课。对 自己认不全的学生,王莞有一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其实王莞是一个敢肆 无忌惮地盯着女人看的男人。如果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王莞完全可以放任自己, 用一种狼一样的目光和一位女人对视,一直把对方看得低垂了头,躲着走开。在校 园里王莞便觉得放不开,如果用那种目光把自己的学生剥得体无完肤,学生们会在 背后议论的。她们会说:“那个代课老师王莞那目光好那个哟……”等等诸如此类 的话。 于是,王莞敛着目光向校外走。王莞向校外走完全是一种无目的状态,不过, 王莞这一次却没能走出去。一次莫名的邂逅使王莞最终没能走出校园。确切地说王 莞在校门口碰到了“一条河”。“一条河”那时候正犹豫不决地走进校门,像节 日里明亮的气球让王莞眼前一亮。王莞当时不知自己怎么会把“一条河”比做气球 的。其实“一条河”身材很好,只不过属于丰满的那种。把“一条河”比为气球主 要是因为她那丰腴的乳房,王莞的眼睛已略去“一条河”身上的其他部位,只盯着 “一条河”的上半身。王莞有一种把那气球搂在怀里蹂躏的冲动。 “你好,”王莞说,“我们认识吧?”王莞在老远就不怀好意地打着招呼。 “你叫王莞是吧,我们在酒吧一起喝过酒。”“一条河”的红嘴唇启动了一下。 不过,王莞还是对那对气球感兴趣。王莞走得离“一条河”很近了,目光也没有离 开“一条河”的胸部。“你干嘛呢?”“一条河”望着王莞身不由己地将身子侧 将过去,“一条河”觉得正面对着王莞没有安全感,“王莞,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一条河”侧过身子便恢复了女人的自信,在启动红唇的时候开始用眼睛和王莞说 话。 王莞望着“一条河”说不出来心中是啥滋味,望着“一条河”不说话。 “一条河”便笑了,笑得十分暧昧。“一条河”说:“王莞你是不是吃了狗肉 了,眼睛红得烫人。”王莞说:“我的眼睛红不是因为吃狗肉,是因为看你看的。” “你有病呀,像狼一样的眼睛怎么会是看我的原因呢?” “我有病,是相思病。”王莞有些厚颜无耻了。 “哦,该找人给你治治。” 王莞说:“只有你能治。”“去你的。”“一条河”说,“王莞,要不到我 家坐会。不远,就在校内,几步路。”“一条河”又用眼睛和王莞说话。王莞觉得 “一条河”的话语极不大众,具有边缘性的含义。 王莞后来几乎记不起怎么和“一条河”到她家去的。当时王莞就觉得有一种用 手提着心的感觉。提着心的王莞进了“一条河”家,手心里都是汗。王莞望着“一 条河”再次用眼睛说话,可“一条河”却佯装不知。“一条河”的客厅里很暗, 厚重的落地窗帘将午后的阳光挡在了窗外。王莞没有换“一条河”递过来的拖鞋, 他脱了鞋在“一条河”家的地毯上践踏着,有一种可心的放松感。“一条河”换了 拖鞋问王莞想喝点什么,王莞不吭声在沙发上叹气,因为王莞进屋后用眼睛和“一 条河”说话对方却不回答了,这让王莞十分沮丧。于是,王莞不得不用声音和 “一条河”说话。王莞说:“你这房子是分的?”“是呀。” “你哪有资格分这房子?”“我婆婆分的。”“一条河”边说边为王莞冲咖 啡。 “你怎么结婚了?”王莞明知故问。“我怎么不能结婚?”王莞气不太顺。 说:“我什么都不喝,我坐会就走。省得你老公回来尴尬。” “他和公婆都在国外。”“一条河”问,“你咖啡加糖吗?” “哦,不了,我不喝。马上走。” “一条河”说:“你现在就走谁也不拦你。”王莞不由愣了一下,在昏暗中寻 找“一条河”的眼睛。王莞这一次还是没有找到,“一条河”正弄着那些杯子, 杯子的响声让王莞烦。王莞说:“你别弄那杯子了好不好?”“我弄我家的杯子 你管得着吗。” “可是那杯子的响声让我心神不定。” “杯子也不是你的,弄碎也不关你事呀,你心烦什么。”“一条河”说着话并 没住手,杯子叮当的撞击声依旧。“如果你再弄那杯子,我就走了。”王莞起身 说。 “要走你就走,我弄我的杯子不关你事。” 王莞起身往外走,“一条河”突然喊了一声:“回来!”“一条河”的声音有 些异样,“你走了咖啡谁喝?”“一条河”终于又用眼睛和王莞说了一句话。王莞 恨恨地盯了一眼“一条河”,走近了把“一条河”的手抓住,说:“我就是不让你 弄出响动。”“一条河”急切地想从王莞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可王莞却将“一条河” 拉到了怀里。王莞这时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不管怀中的女人如何挣扎,王 莞不顾一切地去揉搓。在王莞的蹂躏下,“一条河”只剩下呻吟之声的矫揉造作了。 王莞觉得火候已到,便推开“一条河”迫不及待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王莞的动作是干净利落的,也许仅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王莞已将自己完全脱得 一丝不挂了。当赤裸着的王莞去寻找“一条河”时,王莞觉得眼前猛然一亮。 窗帘被打开了。过午的阳光依然很灿烂,王莞赤裸着暴露在阳光沐浴着的客 厅地毯上,“一条河”立在窗口丝毫不乱,一丝不苟地欣赏着王莞。 “一条河”说:“王莞,你身体挺健美的!” 王莞望着“一条河”十分敏感地用手捂住了下体。这让“一条河”不由侧过脸 来暗笑:“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也不是没见过。”“一条河”望着窗外说,“要害 羞就把衣服穿上,咱们出去吧。外面的阳光很好。”“一条河”说这话时一直立在 窗前,像一位圣女似的,无动于衷。王莞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心里不舒服。不 过王莞还是像一位十分听话的中学生似的穿好衣服跟着“一条河”(老师)出了门。 一路上王莞一句话都没说,在和“一条河”分手之时,“一条河”才悄声说:“王 莞,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只是人不舒服。下次别太先声夺人了, 你应该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呀,还不懂女人,也不了解女人。” 王莞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把一个词听进去了,“不舒服”。这是女人每逢 月经来临时常用的词。王莞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因为那毕竟是特殊原因呀。可是, 当王莞一人回到宿舍,王莞像从梦中醒来了。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屋里吼声如雷。 张岩问:“王莞,你干嘛呢?叫春一样地吼。”王莞冲张岩气急败坏地说: “我今天倒霉透了。” “什么事?也不至于大吼大叫呀。” 于是,王莞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我们。我们听后哈哈大笑。笑过了,张岩说: “你真他娘的没出息,哪有先脱自己的,你不会先把她扒干净。”王莞啧吧啧吧嘴 说:“我还是没你有经验呀。”张岩说:“这次不行下次。过两天再去,反正你 知道她的住处了。这次别让她再消逝了。”几天后,王莞激情澎湃地又去找“一 条河”。王莞穿过校园不知惊扰了草丛中多少小生命,王莞对那些妻离子散的小生 物一点也不同情。王莞的脚步如双槌的击鼓之声,王莞的激情荡漾着在肚子里发出 叽叽咕咕的声音。校园内除了低得像人一样高的路灯别无它物,灯光的含义带着特 有的危机。王莞忽略了那含情脉脉的柔光,惟独对“一条河”那光芒四射的窗口迷 恋。王莞对着“一条河”的窗呼呼地吹了几口气,恨不能将灯吹灭。王莞暗暗自语, 我不要光芒,我只要昏暗。王莞上楼,敲门。 “一条河”对王莞的到来显示了足够的热情但却不让王莞进门,“一条河”充 满热情的语言王莞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王莞像一位查电表的老手从“一条河”的 身边挤了进去。王莞照例不换拖鞋,脱了鞋子在地毯上践踏。王莞深深体会到了那 羊毛地毯对脚心的刺激作用,那种刺激让人心乱如麻。“一条河”望了望王莞,预 备去弄响那些咖啡杯。不过,在“一条河”走到那一排杯子之前,王莞已跳将起来 将她逮住。说:“别烦我,那些叮当作响的东西让我心烦。” “一条河”说:“别碰我,放开手,我才没想给你冲咖啡呢,你放开,你放开 呀。”王莞不放手,王莞一用力“一条河”便悬空起来,悬空起来的“一条河”像 一个大气球,王莞将那气球抱在怀里揉。这一次王莞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王莞觉 得火候已到之时,便毫不犹豫地开始扒“一条河”的衣服。对于“一条河”的挣扎 王莞没有当成一回事,王莞觉得男女之间的战争胜负的关键是看谁坚持到最后。高 潮先来临者就会面临着疲软,疲软者面对刚走向高潮者,不得不向对方的激情投降。 王莞几乎成功了,就在王莞要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一条河”突然停止 了自己的反抗。这让王莞束手无策。就像两个人将麻拧成绳,正较劲的时候,对方 突然松了劲,撒了手。王莞觉得十分沮丧,王莞面对一堆乱麻似的“一条河”无从 下手,无所事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呀。刚才在“一条河”的激流中,突然回到 静水中了,这让人很不习惯。 这时,“一条河”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一条河”喘息着指了指内室说: “里头有人……”“谁?”王莞这一惊非同小可。 “我,我丈夫……” “啥!”王莞大惊,一弹便到了门边。“……我丈夫……的妹妹。” “噢!”王莞的表情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她睡着了。” 王莞定了定心,喘息着基本上爬到了岸边。“你快走吧,她醒了就麻烦了。” 王莞浑身湿淋淋的,一身的虚汗。王莞在“一条河”的一惊一咋中像一条被追 赶的落水狗,爬上彼岸,逃之夭夭。 师兄王莞从“一条河”处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散着热气。他洗了个澡,张岩问他 :“王莞这下你过瘾了吧,‘一条河’让你消耗了不少体力和激情呀。”张岩说话 时并不知道王莞在“一条河”处的遭遇。当我们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我们十分同情 地望着王莞,爱莫能助。我们知道王莞晚上又睡不好了。第二天晚上吃过饭,我 们都去了图书馆,王莞歪在床边就睡着了。我们知道这是昨天欠的觉,谁也没去叫 他。王莞眯了一会便有人轻轻敲门。王莞醒了心中不由一动。听那敲门声,便可以 判断出是一位女生。那敲门声怯怯的,柔柔的,满含着一种希望。敲门声又响了, 这回带了点焦急。这是谁呢?于是,王莞起来打开了门。王莞眼前出现了一位陌生 的女孩,王莞正要发问。她却先说话了。 “要光盘吗?” 原来是上门推销光盘的!王莞大失所望。这种失望的情绪立刻化作一股怨气, 使王莞几乎愤然关门。这时王莞却见那女孩依着门框瘫软了下去,她脸色苍白,虚 汗一层一层的。“你怎么啦?”王莞不无关切地问。 “没什么!”她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了苦笑。“就是太累了,我楼上楼 下跑了一下午也没卖出一张。如果再不卖几张,我晚上就吃不上饭了。” 王莞的心一下悬了起来,王莞对她说:“你进来吧!我看看你的光盘。”她眼 前立刻便闪出了希望之光。她走进宿舍便忙着从包里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光盘来, 怎么请她坐都不坐。最后王莞搬了个凳子,说你坐吧!坐下我慢慢看,这样她才坐 下。王莞翻看了她那包光盘,不是暴力就是色情的,王莞实在是没有任何兴趣。她 见王莞的表情,连忙悄声说:“有黄色的要不?”王莞不由愣了一下,苦苦地笑了。 王莞说:“算了吧,我给你十块钱,你去吃饭吧。” 她突然很粗暴地从王莞手中抢去了那叠光盘,目光中露出了愤怒之色,说: “我又不是要饭的,让你打发叫花子呀。”说着摔门而去。 王莞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后来王莞又走进了校园。王莞在校园 无所事事溜达了一阵,他不知不觉走出校门,来到了“一条河”家。王莞敲响了 “一条河”的门。门无声地打开了,“一条河”欢天喜地地一把将王莞拉了进去。 “我一直等你再来,你就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盼你再来吗?今天我接到了丈 夫的来信,他已正式向我提出离婚了。这样,我就轻松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毫无障 碍地在一起了。我们结婚吧,我会使你满意的。”“什么?什么结婚不结婚的… …”王莞把那结婚放在嘴里品了又品像衔了一枚不知什么味的果子,当王莞品出那 果子的滋味只不过是又苦又涩的被风刮落的青杏子时,王莞的目光开始四处游离。 王莞瞧见了那摆成一排的咖啡杯,王莞的眼睛不由一亮,说:“你不给我冲咖啡了? 我可是来喝咖啡的呀。” “一条河”扑上去搂住王莞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就是不想要咖啡。今后 我再不会叮叮当当让你心烦了。”“一条河”一手搂着王莞,一手开始脱自己的衣 服。“一条河”一会便把自己弄得十分简单明快了。只剩一种象征(三点式)。那 仅有的朦胧要王莞最后阐述和说明。“一条河”搂着王莞的脖子躺在沙发上,浑 身散发出一种秀色,那色彩是一种淡黄色,黄色的情调使王莞头昏。“一条河”将 自己彻底地打开在沙发上,就像等待画家进行创作的一个大画板。那画板呈现在王 莞眼前的是涂了红的嘴唇形成的另一枚红樱桃。那樱桃在画板上占去了一些基本的 空间,成为一种风景。 “王莞,来呀,来呀……”“一条河”喊着。 王莞用了好大的劲才从“一条河”那张风景中逃离。对王莞来说那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因为那幅的风景毕竟十分精彩,只等着画龙点睛之笔了。王莞从那风景中 走出后嘴还啧吧着,仿佛正用心在评判和审美。最后王莞说:“好是好,可是,可 是我不想结婚。” “什么,什么?”“一条河”睁大了眼睛一跃从沙发上挺起,“你不想结婚为 什么来找我?” “一条河”说着已走近王莞,声音也温柔了下来,“王莞,你不想要我?” 王莞说这话时在“一条河”的逼视中后退。王莞说:“谁说我不想要你,我只是不 想结婚。”王莞退到门边打开了门。“噢!你想做我的情夫。哈哈——我懂了, 我懂了,你他妈的!”“一条河”绝望地咒骂。王莞见势不好扭身出门,“一条 河”赤着脚跟踪追出。然后他们跑进了校园。 在校园内王莞和“一条河”一前一后地奔跑着,谁也不出声,王莞气喘如牛, “一条河”呵气如岚。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荒诞而又神秘。王莞的跑动仓促,脚 步零乱,整个动作都变了形。“一条河”的奔跑动作简明扼要,潇洒自如,一双赤 脚轻盈而有弹性。在校园内散步的老师和谈情说爱的学生见了两个跑动的身影,还 以为是锻炼身体的视而不见。只是一位行吟的校园诗人和一位孤独的学院派画家见 了,情绪显得有些波动。行吟的校园诗人和孤独的学院派画家不由加快了脚步。 行吟的校园诗人惊叹:哇!这完全是一行美丽的校园诗呀。而孤独的学院派画家却 露出不屑的面孔:咦唏!这算什么行为艺术,不伦不类的不完全彻底。虽然两个人 的艺术观点不同,不过两人却都跟着小跑起来。开始,王莞见“一条河”追踪而 来,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坏了,被同学和老师看见怎么得了。嘴里不干净地骂着: “疯娘们害我,疯娘们害我!”后来,见校园里散步者对他们并不理会,于是便放 宽心调整了一下步伐向大操场奔去。 也许是一位中文系的学生少见多怪吧,激动地在校园内奔走相告,说有一位漂 亮女生身着三点式,赤了脚在大操场跑步呢。 于是,一会便从学生宿舍和图书馆自习室冲出了一些雄赳赳的男生来,他们毫 不犹豫地加入到锻炼的队伍中。 王莞在整个队伍中一直领先着,三圈过后王莞觉得体力不支,心想,在这么多 同学面前你“一条河”还能把我怎样,心下一松就慢了。这时,“一条河”大踏步 地超了上去。在“一条河”和王莞擦肩而过时,“一条河”向王莞冷笑着投来鄙视 的标枪。一个大男人,看你那德行! 王莞离开队伍一屁股坐在操场上。王莞坐在地上像狗一样地喘息,王莞抬头 见操场上有上百人在奔跑,陆续还有同学加入。“一条河”这时已不领先了。也不 知是谁领先了,整个队伍首尾相接,“一条河”的前后左右都有人。王莞得意地笑 了,起身一拐一瘸地离开了大操场。 王莞从大操场归来都快十二点了,整个楼道一片漆黑,王莞不由重重地跺了一 下脚,第一层的灯亮了。这种声控的灯必须弄出声音才亮。在第二层时王莞又吹了 口哨,那灯又亮了。在第三层王莞拍了下手,到第四层的时候王莞无论用什么办法 灯都不亮。于是王莞大喊一声,那灯终于亮了。那一嗓子喊得十分痛快。王莞正后 悔影响同学们休息了,没想到五楼谁也大喊了一声响应。这一声比王莞还用力,只 是嗓音有些沙哑。由于他的这声喊,连一楼已灭的灯也喊亮了。这样有同学在二楼 也喊一声。“要喊就喊吧,谁怕谁呀。”王莞又用力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几乎 能将王莞的声带挣出血,把泪都挣出来了。于是,整幢楼此起彼伏也不断有人大喊 起来。末了,这喊声汇成了一股洪流,惊天动地。喊声从男生楼传到了女生楼,女 生楼有人打开窗子也跟着喊了起来。这时楼长急忙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同学 们有话好好说,别闹事。如果我们的工作有什么不到之处,请提意见。”有同学 便把头伸到窗外道:“我们喊几声关你屁事,就是喊喊而已,别疑神疑鬼的。” 有男生便开玩笑地大声道:“你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就不喊了。”此话一出同学 们便轰地笑了。笑过了,整个宿舍楼趋于平静。 王莞回到宿舍,我们问:“怎么现在才回来?刚才的好戏没看到。” 王莞问:“啥好戏?” 我们说:“大家和楼长开了个玩笑。” 王莞笑笑没吭声。 一连数天,王莞都在一种奔跑的感觉中度过,那种感觉让王莞疲惫。在那不太 长的一段时间,黄昏总是使王莞感到奔跑,而奔跑使王莞疲倦。于是,睡眠成了王 莞在黄昏时的生活内容。只是在王莞进入睡眠状态时,“一条河”的传呼总是不期 而至。那BP机的声音在王莞的意念中有时如奔跑时的哨音,有时像不间歇的蝉鸣。 这使王莞不容易惊醒。 那时候我们都去上自习去了,隔壁的同学都感到那声音十分怪诞。在黄昏黯然 的光线下,王莞在屋中昏睡如常人的深夜,BP机鬼怪似的凄厉嘶叫,尖细而又刺耳。 可是,王莞却漫无目标地在睡眠的长路上奔跑。忍无可忍的同学用拳头擂王莞的门, 而王莞的回答却是怒吼的鼾声。人们在一种无可奈何中等待着一切结束。 “一条河”是在一种真正的奔跑中度过的。“一条河”从那天之后停止了在大 学校门的游走,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坚持穿上三点式赤足在大操场跑步。在 跑步之前,“一条河”给王莞发一条骚扰传呼。 后来,在“一条河”的奔跑中加入了一些身体健康的女生。女生们的奔跑如水 之舞,飘柔而又忸怩。女生的细嫩脚板和操场上的细沙接触,使她们心旌荡漾,站 立不稳,欲罢不休,欲休不能,双脚只有在细沙中交替地跳跃。于是,奔跑便如逃 跑,逃跑的动作使女生摆开的手臂总是指向天空,在天空中划开一道美丽如虹的弧 线。 ---------- 美美藏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