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张岩公安局之行 三十八 在一个星期之后的一个有星空的夜晚,董小令给张岩发了一个传呼。当时张岩 一阵乱激动。在张岩准备给董小令回电话的时候,我们坚决地拦住了他。我们说, “张岩你不能给那个叫董小令的小姐回电话,否则她会毁掉你的。难道你真相信她 那些鬼话?”张岩听了这话有些气恼。他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不 清楚?”我们说,老三你算啦。女人是一本难懂的书,她不让你搞懂,你永远也 搞不懂。 “呔!”张岩恨恨地说,“你们心理也太阴暗了,你们就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 还有好人。 我给了她钱,难道她就一定是妓女。她在学校旁听,经济有困难我帮她一下不 行?“ 我们说,你就相信她是良家女子吧,这样也对得起你那一千块钱。张岩虽然嘴 硬,但还是没回电话。 第二天,在夜色来临的时候,董小令又发了一次传呼。当时我们望着忧伤的张 岩深表同情。张岩不再理睬我们转身冲出了门。我们知道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他了。 我们在后边喊,你回电话跑出去干什么,你宿舍回呀。张岩说:“我出去找一个 安静的地方回,不让你听着。”张岩的脚步如飞,对花前月下的校园之景不感兴趣。 那时校园里的花正一而再再而三地开着,柳树的发丝在月幕下一甩一甩的,湖水在 月下不想动,却被风摇着颤抖。张岩在校园里漫无目标地走了一阵,还是没回电话。 他去了校外的住处。在人们都进入沉睡之时,张岩却怎么也睡不着。深夜,下了 雨,张岩孤立无援披被而卧。张岩望着窗外机械地消除BP机上董小令小姐的电话号 码。张岩几乎意识到了从BP机上消除董小令小姐的信息是很容易的,而要彻底消解 董小令小姐的消息却很难。张岩已明显感到了一种脚步和另外一种脚步声从远而近, 开始在张岩的脑门响起。张岩这时听到了真正的敲门声。 咚、咚、咚…… “张岩,开门!”“开门,张岩!” 男人的叫声在雨声里像啼鸣的雄鸡让张岩无可奈何。可张岩又不得不去迎接到 来的一切。张岩拉开了灯,张岩拉开灯时被自己的灯光吓了一跳。张岩极不情愿地 睁着红肿的虚泡眼从床上起来。披在身上的毛毯,拖曳出一道长迹。张岩将门打开 了一条缝,从那门缝中伸出一只拿了纸片的手,那手突兀地在张岩眼前晃动,像纯 粹的断臂。张岩几乎被那断臂彻底吓醒了。张岩在心里说谁怎么会半夜弄一截断臂 来吓我,我也不是独处的女人。张岩没有看清那伸进屋里的手中拿的是什么,却听 到手臂后有人说话。 “张岩,请开门,我们是公安局的。” 张岩觉得十分奇怪,自己从来没有公安局的朋友,公安局找我干啥。不过张岩 还是决定把门打开。张岩有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那种坦然。张岩决定打开门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好奇。因为在这雨天的深夜,张岩确实没有什么事可干,被 寂寞包围着的张岩觉得找点事总比孤独地坐在床上好。张岩打开了门,进来了两个 便衣警察,在便衣身后张岩看到淋成落汤鸡的董小令小姐。董小令低垂着眼睑在门 前磨蹭着不肯进屋。张岩几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又什么也不明白。张岩退后几步望着 那两个便衣警察。 “你们……” 张岩和便衣警察说话的时候见董小令小姐进屋了,她径直向里面走去。张岩有 些不快,问:“干吗!干吗!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往里面来。” “我解手。”董小令说着拿眼望望警察。用行动告诉警察她对此屋熟门熟路。 便衣警察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纸,说:“请你在上面签个字。”“这是什么?” 张岩觉得麻烦。 “这是拘传令,我们有事问你,请你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走一趟……”张岩望着窗外的雨,觉得便衣警察提出的要求实在是荒 谬。不过,张岩还是走到了床边,穿上了衣服。 “你们将带我去哪?” “去派出所。” “有车吗?” “有,你带上点钱,打的。”张岩觉得为难,张岩想说我没有钱,可是,张 岩想想懒得说话,因为确实有钱。不想说谎。 “把你的身份证以及有关证件带上。”便衣警察说。 张岩定了一下神觉得这便衣警察就像女人一样罗嗦。户外的雨如霰如霭,不 成滴地飘散着。你感觉不到雨的存在,一会工夫头发便湿了,一摸满手心水。路灯 像一把伞护住了一道弧光,雨幕在光线中形成一个扇面,你从那扇面中可以看到雨 幕的动态。起伏不定的雨幕如扇送来一阵阵湿透了的风,这风使张岩不由打了个寒 颤。这时,张岩看到路的尽头有车灯射来的剑光。车灯临近,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在 张岩的面前停住。张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他觉得外头实在是太冷了。张 岩钻进车里在一种温暖中突然来了困意,这让张岩欣然。因为在以往张岩总是熬到 天色微明才会来睡意,在忙碌的早晨才进入梦乡。离天亮还早呢张岩就困了,这怎 么不让张岩高兴。张岩上车裹了裹身子便蜷曲着睡了。 张岩几乎是被那两个便衣警察拖出车子的,他当时实在不愿意醒。张岩不清楚 自己会被带到何处,所以闭着眼管他娘的带到何处,反正我没犯罪。 派出所值班室内的几个人都困顿得情绪低落。他们看到一个更困倦的反而来了 兴趣。有人将一个贼亮的大台灯对着张岩照射,另一个去掰张岩的眼睛。张岩翻着 红色的眼皮和白色的眼球就是不见黑色的眼珠,这让值班人员极为不耐烦。 “真他娘的不信还有比我们更困的人。”这时有警察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风油 精。正当风油精触到张岩的鼻孔处时,张岩突然睁大了眼睛。那手持风油精瓶子的 警察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张岩对风油精过敏。 手持风油精者有些悻悻地立在一隅,说:“这是你睡觉的地方吗?站起来。” 张岩不由立起身来。“你叫什么名字?”“张岩。” “年龄?” “二十七。”“职业。” “学生!” “知道为什么拘传你吗?” “不知道,是他们让我来的。”张岩说这话时转了下身,见身后空无一人。刚 才带他来的两个便衣警察和小姐董小令都神秘地消失了。张岩怀疑自己在梦中。 “不要东张西望,请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怎么没好好回答问题,我不是不知道嘛!” “不知道……好吧,你先想想,想清楚了我们再问。” 张岩便走到一张椅子边,想坐。 那位风油精突然蹿了过来,这使张岩也吓了一跳。张岩下意识地用手去捂鼻子。 风油精过去把椅子拉到了自己身边,说:“这里可没有你的坐处,椅子是我的,你 站着吧。累了蹲着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张岩这时才发现那间大屋里的阴暗处 还蹲了几位像犯人一样的家伙。张岩突然一惊,自己算不算犯人了。我张岩是一位 堂堂的法学研究生,怎么和他们同流合污。张岩这时彻底醒了。张岩醒来思考的第 一个问题是设法尽快离开此地。 张岩这时抬头见那个值班人员各占一把椅子,闭目,似睡非睡的,根本不理会 屋里的人。一种受辱感在张岩心中滋生。张岩真想发作。张岩想想还是算了,这毕 竟不是他的学校。这是派出所,自己是一位莫名其妙的被传者。张岩虽然没有发作 不过还是声音挺大地喊了一嗓子:“我想好了。”张岩喊了这一嗓子后心情好多 了。两个值班人员有些诧异地望望张岩,觉得不可思议。咋会这么快就想好了,这 屋里蹲着的有好几个已十几个小时了还没想好呢。“你说吧。” “说什么?” “不是想好了吗?” “……?”张岩不知道如何回答,像一只觅食的公鸡试探着望望,又望望。张 岩道, “你问吧。” “问什么?” “让我来不是有话问吗?” “……?”两个值班人员互相看了看,很迷惘地样子,好像想不起让张岩来问 什么了。两个值班人员像得了健忘症,互相看看摇了摇头预备再一次闭上眼睛。不 过,那位风油精还是打开瓶盖往眼皮和鼻子上抹了几下,在他做这个动作时,张岩 不由得涕泪齐下。抹过风油精的那位似乎来了精神,望着张岩说:“怕了,怕了 别干呀,哭什么……我们可没动你一个指头,警察不兴打人的。”张岩愤怒地用双 手抹了一把脸大声说:“谁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噢!”另一个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说:“还有男子汉气魄。”说着从抽 屉里弄出几页纸来。 “请谈谈你和方芳小姐的关系。” “方芳是谁?我根本不认识方芳小姐。” “是呀,是呀!我们知道你不认识方芳小姐,如果你们早就认识了,那就不算 什么了。”“那你们让我谈什么?”“谈谈你们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干了什么。” “方芳到底是谁?”“就是刚才那位小姐。”“她不是叫董小令吗?” “好,连名字都没弄清楚就上了。” “这……” “对不起,关于和那小姐的事应该是我的隐私。” “是的,是的,不过那隐私不受法律保护。” “可是,你让我怎么谈呢?”“你怎么做的怎么谈。”“可是那是我的隐 私。”“可是那隐私不受法律保护,而且要受到法律的惩罚。” “我简单谈,还是详细谈?” “最好是详细谈。” “可是,有些部分无法启口。” “无法启口的对我们才更重要。那种见不得人的交易正是我们需要的。” “那是一天傍晚,晚霞消逝的时候,我在草坪上坐,心中的寂寞使我焦躁不安, 我打电话,见远处的落日像火燃烧着,一位少女围绕着草坪在跑……” “停,停!” “可是,她没停下,一圈又一圈的……” “请你暂停一下,闭嘴。”风油精急了,“嗨,你以为这是上文学课呀,我们 不要景物描写,只要事实。” 张岩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分明说你懂什么?不过,张岩被他打断后情绪顿然低 落,这使张岩后来的叙述枯燥无味…… “你认为这是什么行为?”风油精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姐素不相识,然后 这个男人把小姐带回了家,然后两人发生了不正当的性行为,你认为这是什么行为?” “可是,可是不是因为我和她那样了才给她钱,我和她那样前并没给钱,如果 我和她那样前她要钱,我就不会和她那样了。我是同情她才给钱的,她上学需要钱。” “你说什么呢,颠三倒四的,真麻烦。” “你觉得你是在给希望工程捐款呀,你怎么不捐给我?”“可是……” “可是我不是女人,不是‘鸡’对吧,我没和你上床对吧,我他娘的真想揍你, 可你又是什么东西?”手持风油精的警察自己把自己说烦了。 坐在桌边搞记录的人拉了一把风油精,说:“老李,冷静点,注意你的态度。” 搞记录的抬起头说,“对不起,我为他的态度向你道歉。你认为你的行为是什么呢?” 搞记录的顿住笔又问。是什么呢?是嫖娼。方芳小姐是一个真正的“鸡”,张岩 陷入了沉思。张岩知道他们想让他说什么。张岩无精打采地望望面前的讯问者,觉 得他们实在是没有任何诗意,一切喜、怒、哀、乐、美、丑到了他们笔下只能是没 有任何情感色彩的记录。张岩望着那记录者手中的笔,觉得笔在他们手中实在可怜。 张岩实在是说不出那两个让人大为不快的字眼。张岩说:“能不能把笔给我。” 记录者看看张岩,喜出望外,说:“好,需要你签字,你的态度如果是这样, 我们也不会用这么多时间。”张岩接过笔刷刷地在那已写满了不少字的纸上写上 一段话。张岩在写那段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瞄了瞄那记录者的笔迹,觉得那字写得实 在糟糕,张岩觉得自己写字的姿态实在潇洒,那字简直是硬笔书法。张岩在写到那 两个字时在前头加了好几个单词。张岩写到最后两个字时觉得粗俗不堪庸俗不堪 痛苦不堪,张岩写完最后两个字像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完了,感到身体虚脱,有一种 无穷无尽真正的疲惫和倦怠。 张岩搁下笔长长打了个呵欠,困倦再一次击中了张岩。那个时候天色微明,对 于张岩来说正是他睡眠的黄金时间。 张岩问:“我可以睡觉了吗?”两个值班人员听说睡觉也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说:“是呀……呵,我们都困死了。”搞记录的那位起身对张岩说:“走吧。” “去哪?” “让你去睡觉。” “哦!”张岩答应着眼睛几乎闭了起来。张岩觉得自己在风雨飘摇中走了一段 路程后被推进了一个黑屋子。那屋子里人满为患,各种声音合奏着形成一个庞大的 乐团。张岩在那黑屋里摸索着走,不一会便被一个长吁短叹的唿哨吸引。沉睡者的 唿哨声如小号般悦耳,张岩喜欢小号。相比来说张岩不喜欢那鼾声如雷的大号。不 过也没关系,心想反正我也不是来听交响乐的,是来睡觉的。一会,他便找了一处 能支撑自己的角落沉沉入睡。张岩睡觉的声音加入了乐团。 ---------- 美美藏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