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行忠心的队伍只想快点将霍修治送回王府,他们日夜急赶,而善良的楚花 雨因不忍看伤者痛苦,自然负起照顾小王爷的责任。 孤月隐去,晨星暗淡,京城在望。张忠一鼓作气,抢先跑到城下叫嚷,守城 门的队长认得他,开了小门出来。 “张副将,开城门的时刻未到,您为啥事这般急呼呼的?” 张忠跃下他的宝贝骏马,大掌压住值班队长的肩膀低语:“这事不能张扬, 骁骑营大将军霍小王爷受伤,必须快点进城医治,我先行,马车随后就到。” “喔!”那队长反应很快,马上回头扬手下令:“快将城门打开。” “谢了。我还得赶去忠义王府禀报。”张忠说完跨上马。“改天再找你喝两 杯。” 厚重的城门打开时,载着霍修治的马车一刻也没慢下地奔往忠义王府,骏马 脚下的铁蹄快捷地踩过坚硬的石板路上,铿锵动魄的撞击声压下楚花雨急促的心 跳声。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京城。 马车终于慢了下来,接着人声沸腾。楚花雨才发觉马车停下不动时,垂盖一 天一夜的帘子即刻被人掀开,撑进数盏大灯笼。突然射进的光线让楚花雨下意识 侧过脸,举手轻掩着倦容,在半眯着眼的状况下,被文明带进王府里,然后文明 又将她交给一名 ZZ ZZ ZZ 坐了很久,没有人过来理她。心想,忠义王府待客好冷落,不然就是小王爷 的狗腿“文明”忘了他掳了一位无辜的女孩。 楚花雨不安地环视这陌生的房间,看到舒适的大床只有羡慕,不敢靠过去躺 下歇着。从来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要是在家里,师父会替她准备一盆加了盐的 热水,让她浸泡个半个时辰, 然后带着舒适的暖意躺进被窝里。 她累了,趴在桌上睡着,午餐有人送来,然后整个下午又是只有她一个人面 对四壁。 楚花雨终于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往外看了看,王府果然气派, 她所站的地方左右都是同样的房间,只要脚一踩出去,等下怕叫不到这间房 了。楚花雨叹了口气,关上门,坐在窗下呆望着外叫的花园,直到天暗了。 有人进来点灯,接着又送来晚餐,楚花雨稍微宽心,这至少证实有人还记得 她的存在。 只是这位送餐和点灯的姐姐,她叫秋桂,虽然她嘴上说她是婢女,但人家可 是衣饰讲究、全身珠翠玉环的,头一摆动,头上叫珠翠马上叮叮当当响起;身上 抹得香喷喷的,味浓得有点呛人, 而且瞧人的眼神和不经意就往下一撇的嘴角,让楚花雨明白人,人家可不是 很情愿“服侍”一位从乡下来的村姑。 不,她才不是被服侍,她是被关起来了。如果有好心人肯带她出去… “姐姐,请留步。”楚花雨等秋桂放下食盒,向她露出最可爱的笑容。 “小姐,有事?”秋桂的声音冷得听不出半分热情。 楚花雨也不罗嗦。“我想请问小王爷他——” 秋桂看她一眼就打断她的话。“不知道。” 楚花雨脸上仍保持笑容。“那可否带我去见张忠张大人?”张忠比文明憨厚 善良,楚花雨想见张忠,求他让她回去。 “王府人多规矩多,不是你要见哪位大人就能见到他们的,得先跟上面管事 的总管禀明了,才准见的。” “那……劳烦姐姐替我禀告文明好吗?” 小王爷受伤,文大人哪有空见她呀!秋桂嘴角往后微扯,似笑又似不屑。 “都掌灯了,明天我‘要是’能见到文大人再替你转达。” 那要是没见到呢?她不就一辈子要被关在王府里了? 楚花雨忍气问道:“姐姐,那你可否帮我,带我从小门出去?” 秋桂惊讶道:“你想离开王府。不行!你是王府的客人,要是不见了,我怎 么跟文大人交代?” 客人!她怎直觉自己比犯人还不如? “那我想要一盆热水,有吗?”脾气向来温和的楚花雨被秋桂的态度惹恼, 她眉尖微蹙,语气生硬,双眸直视那欺客的婢女。 “我马上去准备。”秋桂有点意外,退却一步答应。 原来要拉下脸生气才管用,楚花雨轻摇螓首。再想,她什么人都见不到,也 不知道小王爷烧退了没,实在教人着急,楚花雨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声。 秋桂很快提来一桶热水,她等秋桂出去后,上前将门栓紧,用那盆热水擦身 兼热敷酸痛的肩膀,然后放下芙蓉帐,慢慢躺到床上,忽睡忽醒,辗转不安过完 在王府的第一天。 第二天早上,当秋桂端着洗脸水进来时,她已经倚着窗静坐许久了。 “姐姐,谢谢你。”楚花雨等水盆放好,站起来道谢。被谢的人愣了一下。 楚花雨的多礼和一身朴素令秋桂耿耿于怀,她怀疑穷酸村姑根本不是王府客 人,因为和王府往来的夫人小姐们,是不会向她们这种低下的人说谢的。她白凝 脑袋一转,自作聪明地认定文大人昨儿早为小王爷急昏了头,把半路上临时买来 服侍小王爷的婢女当王府客人,不然她怎会被冷落在此? 没错,就是这样。 秋桂又恢复昨天楚花雨生气之前的态度,她冷淡地笑了笑, 心里直计较她这位先进王府的人竟然要伺候一个新婢女,这亏吃得可大了, 得想个法子把她整回来。 楚花雨不知秋桂眼睛转呀转的在想什么,她陪着笑脸小心提醒:“姐姐记得 替我告诉文大人,说我急着见他。” 没想到那秋桂听了她的话马上变了脸色,手敲着桌子说: “就让我来教教你王府的规矩吧!你不能说‘想见’文大人,你应该在这里 等文大人有空‘召见’你,懂吗?真是不知分寸的乡下人。”说完,她扶着发髻, 扭过屁股就走。 “无礼的奴婢,你是这样对待小王爷的客人?”楚花雨倏地看到一贵妇出现, 她一身锦服,珠翠璎珞钿带点缀得华贵无比,一脸的威仪,令人望而生畏。 那声音并不大,但楚花雨却看到态度高傲的秋桂吓得脸色惨变,“咚”一声, 像折倒的树跪伏在地上。“王妃饶命,奴婢知错。” 尹王妃甩动衣袖不理,站在她后面的另一位贵妇手一挥,就有人来把犯错舶 秋桂拉下去。楚花雨只见秋桂频频拭泪,并不晓得她要被带去哪里。 原本尹王妃是不可能亲自到此来的,但受伤的儿子不只昏睡时口中直梦呓着 “雨儿”,连醒来时也说要见雨儿。雨儿是谁 她忧心地拧紧眉头问文明。经文明禀告,才知她宝贝儿子的命是被楚花雨所 救,人正住在客房。一个姑娘家竟会这种大胆的医术,连御医都点头夸巧,这倒 教她讶异了。 治儿的命是这位姑娘抢回来的,她当然要来替儿子道谢,没想到,竟让她亲 眼见到府里婢女对贵客无礼。那婢女被带下去后,尹王妃一扫刚才惩罚下人的威 严,目光重新放在楚花雨身上。 见了王妃还不下跪,有人暗示地轻咳一声。 聪慧的楚花雨赶快下跪,必恭必敬地叩行大礼。“民女楚花雨见过王妃。” “免礼,扶楚姑娘起来。”立刻有人上前扶楚花雨起来。 “谢王妃。”楚花雨趁起来时偷瞥王妃一眼,却被王妃瞧个正着,楚花雨尴 尬地红了脸,没想到王妃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楚花雨觉得王妃一笑,端庄严肃的脸柔和许多,但王妃的双眸虽然多了一丝 温和,却又有着令人不敢逾矩的疏远。 尹王妃柔声说:“治儿已经没有危险了,正吵着要见你。”小王爷没有危险, 太好了,楚花雨只露出灿然笑容,静立一旁等着王妃说话。楚花雨天真烂漫的笑 容让尹王妃也笑了。“文明把你救治儿的情形跟王爷和我说了,我会重重赏赐你 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楚花雨纤手同时放在腰侧,弯下身子向王妃说道: “一切都是民女该做的,民女不敢妄求王妃赏赐。” 尹王妃点头站了起来。“跟我去见治儿吧。” ZZ ZZ ZZ 没有喧哗的队伍,只传出珠玉轻碰的叮当声,王府大得 无法像,楚花雨静静跟在王妃后面走过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想到要见到小王爷, 不知怎地,她心情觉得轻松,而王府里令人惊讶的华美房舍和花园池塘,她都无 心去看。终于到了。守在门口的张忠先见过王妃,然后大嘴开心咧 开,粗硬的胡子便往外扩张:“楚姑娘。” “张大人。”楚花雨也见了礼。 张忠声音洪量:“叫我张忠就好。小王爷在等着咧,快进去吧。” 楚花雨点头,纤手优雅轻撩长裙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比她家大好几倍的房 间。房里以翠玉锦屏分开前厅和卧室,厅里正坐着几位服饰华丽的年轻女子,见 到王妃立刻簇拥上前,这也让楚花雨有机会偷睨京城的千金小姐。 她们年龄和她相仿,穿着打扮颇有唐风,梳着高耸的宫髻,插着金银珠翠打 造的花鸟风蝶形状的簪钗梳篦,贴花钿、点鸟唇,胸前挂着缨络,肩上搭着轻薄 的纱萝并盘绕于双臂之间,炫丽得令楚花雨有眼花撩乱之感。 原来京城里的小姐都是做如此打扮,难怪秋桂会一脸嫌弃兼不屑地看她。楚 花雨面带微笑,尽量闪到边边站着。 一朵茶花是不适合混在牡丹花堆里的,楚花雨才站一下,又开始觉得和秋桂 同样轻侮的眼神正疑惑地转向她,幸好这时文明白翠玉锦屏后面出来。 “楚小姐,快进来,小王爷正等着见你。” 这里的人似乎都喜欢无礼地打量人,楚花雨笑了笑算是招呼过了,腼腆地赶 快随文明进去。 绕过人高的锦屏,才能走进小王爷的卧房。他的卧房一样很大,正中有一组 贵重的乌沉香桌椅,靠墙的床顶垂下水绿色的帏帐当然是上等的锦绒,镶边绣着 如意。楚花雨随着如意往下看,绣着百子图的丝被下正睁着一对黝黑有神的眼睛, 静静地打量她。 又出现一个在掂她分量的人了。楚花雨心想。 看到楚花雨,霍修治立刻觉得眼前一亮,仿佛一阵和风推走蔽月的轻云,让 他顿感全身舒畅。他默声不动看个够,将她款款来、明眸好奇张望的生动表情全 纳入眼底。 他人看起来很有精神,楚花雨心里欣喜,娇容浮上笑意,正下跪见礼时,霍 修治行动快捷地自床上跃下,用没受伤的手将花雨托起。 霍修治暗黑的眸子紧紧看着楚花雨。“你我见面不必行这种分的礼数。” 是命令吗?他的声音低哑充满磁性,柔和中又带着不容反驳傲慢,楚花雨缓 缓抬起眼睫,接受小王爷给她的笑容。 这两天,她有多担心他啊!“伤口还会痛吗?” “给你看。”霍修治说着就褪下上衣,大方地向楚花雨露出缠绷带的胸膛。 楚花雨双颊忽然飞上两抹红霞,忸怩地调开脸去。那时他时时昏,她只在他 睡着时才替他换药,现在病人神采奕奕坐在她前,眼睛又睁得宛如杯口,教她怎 好意思靠过去看。 霍修治过了一会儿才会意,黝黑的双眸忍不住泛满笑意。这口曾被她的香唇 亲吮过、被她用针线缝补过、被她换过药,她了、摸了不下数十回,怎这时却不 好意思了?霍修治催促道:“大夫,不看,我衣服不能穿回去。” 秋意薄凉,快看快让他穿好服。楚花雨用力深吸口气,小手料地解开霍修治 身上的绷带,然后满意地将绷带重新绑好。 冰凉的指尖在缠回绷带时碰触到他的皮肤,透进他的心房,修治心跳急促, 忍下想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的冲动。 霍修治抬起眼温柔地看楚花雨专心在他胸前绑个结。“御医说,只有女人会 想到用针线缝合伤口,不过他们也同意你很聪明。” “是我师父教我的。御医有说你为什么昏睡吗?”好了。楚花雨退后一步, 替霍修治将衣服穿好。 霍修治笑了。“因为我喝了很重的昏睡药。” “原来。”楚花雨恍然大悟。“师父一定是想到马车晃动会撞到你的伤口, 所以让你睡着才不会觉得疼痛。小王爷,你有御医看护,我该回去了。” 霍修治听到楚花雨说要回去,笑容自脸上隐去。“雨儿,多待几天,你是我 的救命恩人,我要带你游览整个京城。” “可是我……” “文明,雨儿是我的上宾,你懂得怎么做吧?我要休息了。”霍修治突然对 一直杵在门口的木头人说话。他的声音透着不可驳逆的威严。 楚花雨愕然地看着不一样的他,心乱如麻地抗议:“我是被你们‘抓’上车 的,行李就是身上这脏衣裙,他们说你醒了就放我回去的。” 霍修治回首。黑眸摄人地看着急红眼眶的楚花雨:“听话,先跟文明去。文 明,雨儿需要的衣服物品不用我来操心吧?” 文明尴尬回道:“小的会办妥。” 楚花雨不知被他的温柔还是他的男子气概给迷惑了,她放弃抗议,跺脚转身 先走出小王爷的卧房。 幸好文明刚才逮个空到王妃旁边说了几句话,王妃突然扶着头说身体不适。 王妃站起来,其余的人也不敢坐着,只是拖着很不情愿的脚步扶着王妃回她所住 的乞巧园,所以,楚花雨走出屏风时,客厅已经无人,不然她会被那些充满敌意 的注视剥得侧无完肤。 文明追到楚花雨旁边。“楚小姐,我跟小王爷这么多年,不曾看到他对哪家 千金动心过。” 文明竟有脸笑,楚花雨生气地不看他。“那又怎样?难道不管对错,你们小 王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文明伸手拉回乱走的楚花雨。“楚小姐,忠义王府既深又门你别走迷路了。 等过几天你再跟小王爷商量回去的事吧。” 该如何跟她讲,成为忠义王霍小王爷的上宾,是多少王室千金、高官显爵之 女求之而不得的机遇?甚至有人想塞红包叫他安排咧!楚花雨这傻女孩,不知成 为小王爷的夫人或侍妾,荣华富贵马上跟着她来吗?到时她和她师父可以过锦衣 玉食的日子,他文明又有什么好处?不过得到一句对小王爷忠心的美名而已,她 不谢他这个大媒人,反而还怪起他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了。 “不回去,我师父会着急。”楚花雨一副楚楚可怜地看着文明。 “你放心住下,我会派人替你送信给你师父。” “你不骗我?” 文明苦笑发誓。“文明没坏得那么透。” ZZ ZZ ZZ 小王爷的客房当然比一般客房更舒适隐密,推开窗,就看到一座精致的庭园 水榭,池塘里种满了荷,可惜秋天已至,只剩下几朵残荷无力地摇曳。楚花雨无 暇细看,因为,此时文明正带领一班有捧着托盘的、有抬着沉重箱子的婢女进来, 她们分别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梳桩抬上、桌子上和地上,然后一一敛礼告退。 楚花雨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梳粕抬上那盘价值不菲的珠翠手饰,她清澈的瞳眸 看不到一丝喜悦,甚至鼻息急促,一脸严肃地盯着文明。 文明突然扭捏地摇着高瘦的身体说:“楚姑娘,你别再看我了,文明没有这 些珠宝华服好看。”“文大人,请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小王爷送的。” “太贵重了,花雨可受不起。” “你自己跟小王爷说去,我还有事要办。” “文公公……” 文明听到楚花雨求援的叫声,无奈地调转回来:“又怎么啦?” 宦官看外表也是男人,真难以启齿,楚花雨吞吞吐吐:“我好几天……能不 能替我弄些热水,我要……” 文明手往胸前一挥。“哎呀!一忙都忘了,等下就来。我先走了。” 没一会儿,一位圆脸婢女领着四位做粗活的下人提着热水进来,她先笑眯眼 向楚花雨见礼:“锦儿见过小姐。” 然后等她们将热水倒在屏风后的大木桶里,又催她们退下。 楚花雨已经被王府里的婢女比较得没啥信心,不过,这位姐姐看似较好相处, 楚花雨谢谢她,静候着等她出去。 不过,锦儿竟上前去关上门,然后又转了回来,用笑圆的脸说:“锦儿替小 姐宽衣沐浴。” 什么?楚花雨一听双眸张得好大。自她六岁以后,洗澡的事她从来不假他人 之手。楚花雨抱紧双臂,小小的头颅左右摇着: “不用了,我不习惯。” 锦儿一听,笑脸忽然变成欲哭的表情。“小姐,管事的张奶奶说,今天起锦 儿就是您的贴身婢女,什么事都要替你做。如果你不要锦儿,那锦儿又要回去做 种花草的粗活了。” 难怪她不像那些倨傲的王府婢女。楚花雨安慰锦儿:“锦儿姐姐,你可以留 下来,但是我自己洗惯了,你坐下歇息就好。” 小姐人美、对下人又好,锦儿转悲为喜,腼腆地擦掉悬在眼眶的泪水。“小 姐,那你就自己洗。这里东西放得到处都是,锦儿替你把它们整理整理。” “随你。”楚花雨笑了笑。不给事做锦儿会哭,就让她有事情做吧,而且那 些东西她也不想去动它。 楚花雨走到屏风后面,手伸到大浴桶里试试温度,然后笑着解下衣服,修长 的身形很快没入水里。锦儿这时问道: “小姐,水够不够热?” “嗯。”好奢侈喔!泡在这么大桶的热水里。 楚花雨拿起锦儿放在旁边的皂膏闻了闻又放下,她家中自己做的都只放松树 的香脂和玫瑰水,这里是放进什么,好难闻。楚花雨只在手上抹上一点点,就把 它放回去,开始“沉浸”在沐浴的快乐中。 忙碌的锦儿听到屏风后传来泼水声和轻轻哼唱的声音,眼睛笑眯了。“小姐, 你是不是很喜欢洗澡?” “啊?”屏风后的怔愣很快传出笑意。“嗯,是啊。洗澡可以去掉一天的疲 劳,又可美容,谁不喜欢洗澡?要是水里能再加一把盐就更好了。” “小姐,洗澡水还要拿来喝吗?”…… 楚花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然不能喝了,但是现在如果有一把盐放进 温水里,可以帮我把体内不好的毒素给排除掉,达到消除疲劳酸痛的效果。前天 颠了一天一夜的马车,颠得我骨头差点散掉。” “啊,我忘了她们说你是大夫。女子能当大夫,一定要聪明得不得了,你真 是了不得。”锦儿佩服地点头。她已经伶俐地将一切整理好,并把给楚花雨穿的 衣服放在床上,要戴的放在梳妆台上。“你等一等,我马上去找盐来。” 盐还要用找的?楚花雨不想麻烦锦儿,再说有热水她就该满足得偷笑了。 “锦儿,不用了——”怎没声响了?楚花雨再喊:“锦儿?锦儿?动作真快!” 锦儿心想她很快就可以回来,只轻轻把门带上。王爷府里戒备森严,何况这 里又是属于小王爷的林园,未经许可,谁敢乱闯。 但楚花雨并不知道,她闭上眼轻轻哼着歌,这时,虚掩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原来是躺不住的霍修治来关心楚花雨住得是否舒适、用的是否足够。房里无 人,霍修治正想转身,耳里忽然听到轻轻柔柔的哼唱声,令人心情舒畅。霍修治 只犹豫了一下,双脚便跨进门槛里,循着声来到屏风外。 外面突然刮了一阵风,风吹进敞开的门,也渗进了屏风四周,楚花雨愉快地 提高声音:“锦儿,你找到盐了?” 霍修治没有回答,楚花雨觉得怪怪,想要起来穿上她的衣服,但回头才发现 她刚才脱下的衣服不见了。原来锦儿拿到桶子里等明天一早要洗。 这下可好,楚花雨降低声音再问一次:“锦儿,是你吗?” “是我。”霍修治声音低沉地开口。 在这种时刻听到只几步远的屏风外有男人的声音,她简直快尖叫昏倒了,楚 花雨骇然地缩紧身体,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突然寂静得教人担心,霍修治向屏风走近几步。“雨儿,雨儿,你怎不说话?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进去看了。” “不许过来!”楚花雨急急喊出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 这辈子还没有人用过这种口气命令他、阻止他。不过,霍修治暂时很有风度 地停在原地,没有为她的无礼生气,只是唇角眼底都泛起促狭的笑意。 “雨儿,你在做什么?嗯?”不回答,霍修治就以指尖敲击屏风。 “洗澡。”楚花雨此时声若蚊蚋,和刚才急于阻止人时的嘶喊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一张红透的脸比水还热。 “喔,怎不唱歌了?”霍修治轻松地问。 “唱不出来。”楚花雨咬牙说。 “可惜,很好听哪!”霍修治一脸惋惜。 “锦儿呢?” “锦儿是谁?” “她说她是张奶奶派来陪我的。” 霍修治摇头。“没有看到。” 楚花雨小声央求:“小王爷,你可不可以出去?” “这里是我家,没有人敢这样命令我。” “你……”身在别人家屋檐下的“木桶里”,她能怎么办?楚花雨赶快再拉 拉长发,确定它盖住了全身。“拜托你出去一下。” 霍修治好像没听懂她的话,突然困惑地问道:“锦儿去找什么盐?” “盐……当然是摆在地上防蚂蚁小虫的。”楚花雨不想把话题绕回洗澡水上, 就随便胡说。 不擅说谎的人最好不要骗人,霍修治好想探头进去看她的小脸蛋变红了没。 霍修治声音佯装生气:“房里竟然有虫蚁,我马上教人把负责的人找来责骂。” 楚花雨心里恨死他了。“不用了,房里没有虫蚁,很干净。” “你为什么不出来?要不要我拿衣服给你,替你擦干长发?”霍修治黑眸闪 闪发亮,想像她会说好。 楚花雨声音不觉又变得异常尖锐:“不用了!” 霍修治微皱起英挺的剑眉,多少女人听到他刚刚这些话会感动得哭了,没想 到这位能让他心情浮动的楚花雨拒绝得倒挺快,挺伤人心的。 “奇怪,门怎么开着的……”锦儿自言自语道,骤然看到静立于屏风前高大 的男人背影,她吓掉手上的盐,正要敢声尖叫有贼… 霍修治面无表情转身,阒森的黑眸瞪着粗心的婢女,不悦责骂:“门没关好, 又把小姐一个人留在房里,你们这班奴才以为在王府里就可以粗心大意了吗?” 锦儿吓得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口。“小……小王爷恕罪。”锦儿哆嗦着。 楚花雨听到“咚”地一声,猜是锦儿急得下跪求饶,秋桂泪水汪的可怜样她 还记得,锦儿也不想回去做种花的粗活。楚花雨心软不忍,赶快插嘴: “小王爷,请你不要怪锦儿,是我临时想要用盐洗澡,她想趁水还热着,急 着替我去拿来才忘了关门。” “幸好有小姐替你求情。锦儿,小心谨慎服侍小姐,要是再发生类似情形, 小王定饶不了你。” “锦儿明白!锦儿谨记!谢小王爷、谢小姐!”锦儿分别叩头。 霍修治又转向屏风说话:“王妃明天已时在乞巧园办赏花会,我会过来带你。 我回去了。” 楚花雨沉默无语,接着听到锦儿大声说送小王爷,然后是锦 儿关上门的声音,楚花雨放心缓吐长气时,脸上同时泌出甜蜜的笑意。小王 爷若非君子,一扇屏风怎抵挡得住他的双脚?但他并没有趁机逾越屏风。他是顶 天立地的君子。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