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驰非的那个大学死党要结婚了,他陪着好友越过整个台湾去迎娶。 新娘的老家是屏东是有名的望族,对婚礼排场讲究得不得了。他站在远处, 看着好朋友被新娘一家子呼来唤去,整个半死,却没有半点怨言,表情还是开心 得很,不禁摇头叹息。 什么力量可以让人甘愿做一个傻蛋,让人放弃一切自由?他曾经有过这样的 冲动,却结束在无言中。 新娘家里还有几个待嫁的姐妹,她们对夏驰非这个黄金单身汉的攻势一个比 一个猛烈。不管他躲到哪里,没多久就又被她们找到。 再一晚,他告诉自己再忍耐个一晚就好。 傍晚,在教堂举行公证仪式。这是新娘的要求,听说她少女时代漫画看太多, 坚持自己的婚礼要在撒满了小白花的教堂里举行。 他那个朋友实在够宠她的,下午被传统酒席整,现在还得配合新娘喜好。 还好拜这个抓住夏天尾巴的台风之赐,南部没什么太阳,风很大,天气阴凉。 刚好造福身着厚重正式礼服的新人和贺客。 夏驰非一个人站在树荫下。台上新娘子要扔捧花,台下热闹极了。他看着那 平时自认天才的朋友,此时一扫平日的骄气,看起来幸福且谦虚。 如果新娘是常艳羽,他夏驰非也愿意这样抛下一切… 他正在感伤着,稍没注意,竟然被新娘的姐妹们团团围住,拱到台下。“干 什么啊你们?”夏驰非一向优雅,此时却也忍不住口气不佳。置身一群等着接捧 花的女人当中,他显得好尴尬。 “把花丢给他啦厂‘有人这么叫着,其他女人见到是个帅哥,马上跟着起哄。” 把花给他啦,反正我们姐妹太难分了! 台上新娘看向新郎,两人开怀大笑。她把花束往空中一抛,准确地落在夏驰 非的手里。管他呢,反正他们本来就不是外国人,谁说婚礼一定要墨守成规?大 家开心就好了。 一见花束落在帅哥怀里,所有女人哇的一声群起围攻,一人一技,见者有份, 大家抢得好高兴。 花被抢光了,人群随即作鸟兽散。夏驰非倒在地上,头发上还有一根青草, 看起来好狼狈。 好友远远走来,伸手拉他起身。他看着夏驰非的模样,忍不住大笑,夏驰非 原本差点要恼羞成怒,想了想,也跟着哈哈大笑。 他们坐在山坡上看夕阳。因为台风,晚霞异常的美丽。他们默默无语,直到 夏驰非开口说:“恭喜你。”他很诚恳地祝福好友Q 长久以来,夏驰非始终认为婚姻不只是恋爱的坟墓,更是自由的坟墓。现在 他不这样想了,他看着朋友的笑容,知足且幸福,他好想也把自己投进坟墓里。 “总有一天,你也会有这种感觉。别失望,你虽然不是个多好的男人,但也 不至于太差。”朋友对他咧嘴笑。 夏驰非狠狠地往他肩上揍了一拳。“妈的,别得意得太早。” “缘分未到时,急也急不得。缘分到时,赶也赶不走。”他朋友说了这么一 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更驰非一个人看着远方的天空。 是吗?可是,如果还能有机会爱她,就算没有缘分,他也要拼命抓住她的手 …… *** 半夜一点,夏驰非正舒服地在饭店的浴室里洗澡。 今天一整天简直不是人过的,别的不说,光是要应付新娘的一堆姐妹就够他 累的。谁叫他是男方唯一代表,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帮忙处理,他也真算是仁至义 尽了…… 拿起洗发精按了几下,他洗着头发,泡沫横飞。外面手机响了,他不想接, 继续哼着歌,可是铃声一直不肯停下来。 不管它,夏驰非继续洗。他拿起莲蓬头,冲掉头上一堆泡沫,泡沫和水顺着 他的身体婉蜒而下。听铃声一直响个没完,他突然很生气。那个打电话的人也真 有耐心,打了这么多通还不放弃! 夏驰非嗟了声,随便拿条毛巾裹住身体,走出浴室。那铃声还在继续响着, 他不耐烦地打开手机盖,看也没看,马上向对方大吼。 “你最好是给我真的有事!不然就是找死!”可恶!害他弄得地板湿答答。 夏驰非望回浴室,水渍从那里一路连过来,他更火了,这笔账也要算在这个人头 上! “讲话啊!”话筒另一端沉默着。夏驰非气得简直要爆炸,立刻拿起手机看 来电显示。突然,他震了好大一下,顿时忘了自己全身赤裸,头发全湿,还不断 地滴着水珠。 这个电话号码他早就删掉了,可是每个数字都该死的清楚刻在脑海里。他从 来没有一到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你还好吗?”他柔声问着。这通电话从几百公里以外打来,却仍让他心跳 失控。 “……你刚才好凶。”常艳羽抱怨着,她想像着另一端他的神情。他对她吼, 她却感动得想哭。 她有多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她好庆幸自己从来没把他的电话删掉。 “对不起、对不起……”夏驰非赶紧道歉。他从来不跟女人说抱歉,但现在 情况不同,他甘愿当个没有原则的男人。 “没关系。”常艳羽笑了。要不是刚才那吼人的声音,她甚至不能确定他就 是夏驰非。 “你还好吗?”他不顾现在的狼狈,耳朵紧紧贴着手机,想从她的声音里揣 测一切。 “我很好。”常艳羽声音好平静。没有人知道,她为了打这通电话,花了多 少时间来酝酿情绪。“那你呢?” “我不好。”夏驰非立刻回答,随即又补了一句。“我好想你。” “是吗?”听到他这句话,常艳羽感动得几乎要颤抖。 “是。”夏驰非总算道出这些日子以来的感受。“我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 你。我想念你的笑容,想念跟你斗嘴的时候,我想念你躺在我旁边,想念你的嘴 唇,想念你的手指,我想念你每个表情,我好想跟你一起过日子……”他不厌其 烦地反复说着。 “那么,你明天和我去纽约好不好?”常艳羽终于开口问道。他说的每一句 都理销敲进她的心坎,他给她勇气,她一定要把握机会问出来。 “明天?几点?”他人还在屏东,一个晚上到台北没有问题,可是今天是台 风天,不知道机场有没有关闭。 “……早上七点二十五分的飞机。”常艳羽听出他些微的犹豫,她并不想为 难他,可是这是测验他对她到底有没有真心的最佳时机。 “我一定会去。”夏驰非很肯定地回答。 “我会在中正机场等你,如果你没来,我就知道你的回答了。”原谅她必须 要这样考验他,可是不这样的话,她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他。 “我会去,你等我。”夏驰非再一次坚定地回答。 “嗯,好吧。”常艳羽点点头,开始有点安心了。“那么你早点睡,明天不 要迟到了。” “你也早点睡,不要到时候迟到的是你。”夏驰非跟她开着玩笑,忘记自己 肌肤上还没冲于净的泡沫,几乎都要干掉了。 “哈哈……我知道啦……晚安。”她紧绷的情绪总算稍微松懈了一点。 “晚安。”夏驰非笑着回答。冷气太强,他差点打喷嚏,好不容易才忍住。 “还有……”常艳羽羞赧地说:“我也很想你。”在还没听到他的反应前, 她红着脸飞快地挂了电话。 听到那句有些模糊却又很清楚的话,夏驰非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久。 他笑了。并不是取笑她,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幸福。有种感觉涨得他整颗心都 满满的,但一点也不难受,这一刻他梦想了好久。 他知道,这一夜不能入睡,他必须清醒着,等着创造自己的未来。 *** 闹钟一响,早上五点整。常艳羽起身,到浴室刷牙洗脸。 昨晚她没有睡好,可是看着镜中的自己,精神奕奕,双颊粉嫩,她知道自己 正在谈恋爱。 再过几个小时,她要出发到纽约,那里不是月球,却也很遥远。 在那个世界里,她要与他朝夕相处。 拖着行李,打开大门,她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单人床,祈祷这一趟,上帝 能让她告别单身。 拦了辆计程车直驱桃园,看看手表,和预计的时间差不多。到机场大约还有 四十分钟,她可以趁这个空档先补个眠,待会儿才不会让夏驰非看见她脸色带着 疲惫。 她闭上眼睛,基地又睁开眼,怎么办?兴奋得睡不着。他会不会来?答案应 该是肯定的,可是她怎么又紧张了起来? 经过忐忑不安的四十分钟后,她终于抵达机场。六点十分,天才亮没多久, 机场有着冷清的味道。 她拖着行李,到自动贩卖机旁投进两个硬币。手捧着温热的咖啡,她形单影 只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咖啡的热气与香味弥漫鼻间,和着清晨的空气,这里感觉好寂寞。 她忍不住地打了电话,给此时应该仍在台北沉睡的朋友。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另一头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缤颐吗?”她好兴奋,也好无助。 “艳羽?”骆缤颐翻身下床。“你不是今天要去纽约了吗?”看看时钟,六 点半不到,她忍不住要笑她。“你那么早就去机场啦!干嘛?睡不着是吗?” “缤颐,我好紧张。”常艳羽好撒娇的语气。“我怕他不来,也怕看到他… …那么久没见,他会不会觉得我变丑了?……如果等一下见面,他突然觉得对我 没有感觉了该怎么办?”她把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你那么早去机场,是为了要胡思乱想啊?”骆缤颐笑笑,安慰她。 “放心吧。你记得我们上次打的那场麻将吗?最后有张五索被我胡了,你呕得半 死的那次?当时我不是就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强求也没有用?” “嗯。”她稍微镇定了下来。 “那么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乖乖的等,等久了就是你的,好不好?等 一下你就可以自摸了,兴奋吧?” “嗯。”常艳羽傻傻地笑了。 她挂了电话,看看手表,六点半整。 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赖床,如果他现在才睡醒要赶往桃园,时间也很紧迫。 她该不该打电话催他起床?可是如果打了,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如果他 真的在乎,就一定会准时赶来的。 夏驰非好着急。 他还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因为台风的关系,南部机场的内地航班全部 停飞,他一确定没有飞机,立刻在凌晨两点半驱车出发北上。 夏驰非昨晚根本没睡。为了七点二十五分以前抵达机场,他的深蓝色BMW 为 了主人卖命地奔驰。 清晨六点半,他开到了新竹,距离桃园还有四十分钟的路程,这时却被高速 公路的各察拦下,不客气地开了一张超速罚单;原本以为开张罚单就没事,警察 却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 “打开后车厢,我看看你有没有带违禁品。”警察昂着下巴,用原子笔指指 车后。 “拜托,你看我的样子像有吗?”夏驰非简直要发火。他只是没带行照,用 电话查一查不就好了?这人偏偏要拖延他的时间。 “先生,麻烦你合作一点。你没有带行照,我说你这辆是赃车都可以幄。” 警察看他愈急,愈是要捉弄他。 夏驰非发狠,吼了起来。“随便你要开我什么单都可以,如果我再不赶到台 北,我可能就见不到我妈最后一面了,拜托行行好,让我走好吗?” 妈,我对不起你。夏驰非在心里仟悔三秒钟。我会带个媳妇回去见你们的, 千万不要笃我不孝。 事情好像很严重,警察不再开玩笑,还怪夏驰非不早点说,很快地把皮夹还 给了他。他把皮夹用力扔在车座上,踩足了油门往前冲。 七点了,她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常艳羽告诉自己不要急,但还是忍不住打了 通电话给他,没想到电话竟然没人接听。 为什么不接?难道他忘记他们的约定了吗?她不相信,再打了一通又一通, 都没有人接。常艳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低头坐在椅子上,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 被抽光了。 不接电话,那总看得到简讯吧? 她拿起手机,开始传讯息给他。 七点零一分,她传了一封。 “你还没来,我告诉自己要相信你,我想时间一到,你会出现在门口;不要 让我失望。” 七点零五分,她再传一封。 “你还是没来,我猜你可能正赶往这里,我突然想到,那天你对我唱了一首 歌,如果你来了,可以再唱一遍给我听吗?” 七点零九分,她看了一下手表,眼神黯然。 “那天,你在街角,我们擦身而过,这一次,我不想再和你错过了,你赶快 出现吧。” 七点十三分,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开始不安。 “你应该看得到简讯吧?就算你不想接电话,至少也可以回我个讯息啊。” 七点十六分,常艳羽不死心地再拨了一次,仍然没人接听。开始觉得想哭了, 她再传出一封简讯。 “你再不接电话,我就真的要哭了吸。” 等了两分钟,手机还是没响。 她哀怨地想,夏驰非已经不管她的死活了。 常艳羽只好告诉自己要坚强,拿起手机又传。 “你说的也许都是谎言,我已经不知过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但是, 我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你。” 突然她听到机场广播。“各位旅容,七点二十五分飞往纽约的班机已经准备 起飞,还没登机的旅客请赶快登机。” 常艳羽闭上眼睛无力地躺在椅子上,她知道夏驰非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去纽约还有什么意义?最后她再传个讯息给他。 “你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我明白了。我爱你,再见了。” 常艳羽提起行李,把机票放进口袋里,此时的地万念俱灰。 她面无表情。忘了怎么哭、怎么笑,忘了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彻底的绝望了。 拖着行李箱,常艳羽准备离开机场。手扶梯缓缓下降,她低头,失神地看着 自己的鞋尖。她赌了一把,却赔尽了伤心。 另一边反方向的手扶梯上,夏驰非好心急地东张西望。突然他双眼一亮,看 到思念的人儿在那一边缓缓下降。她垂首,模样看起来好可怜。他失控地叫出她 的名字,她没听见,好像伸手在抹泪。 愉悦的心情像快爆炸的气球,瞬间充塞他整颗心。他回头,脚步慌张又迅速 地冲下仍在上行的手扶梯,毫不迟疑地往思念的方向飞奔。 下了手扶梯,常艳羽茫然地看着外头的计程车,不知道要坐哪一辆,只知道 自己此时不走也没用。 突然,有个人从后头扳过她的身子,是那么急切。她惊慌地回头,看到夏驰 非气喘吁吁的模样。他的头发乱了,看起来好紧张,说不出话来,只是手足无措 地对着她笑。 她的泪水一下子抖落成串。 夏驰非右手抓着手机。刚才停好车,他一路跑来,把她传的讯息全部看过一 遍,他觉得好心疼,又觉得她好傻。 他忍不住要骂她。“你传这个什么东西?我说我会来就是会来。” “我以为你不来了……”她哭得乱七八糟。 看到常艳羽哭成泪人儿,忘了身在公众场合,他倾身用尽力气抱紧她。 看到夏驰非的瞬间,她伪装的坚强瞬间股塌。现在她抱着他,透过衣物感觉 到他强烈的心跳。这时候她终于真实地感觉到,他真的来了。 “我刚才在开快车,没办法接你的电话。我好怕自己来不及,你会走掉,我 就又要再一次错过你……” 他捧起常艳羽的脸,深情地用手擦干她的眼泪,定眸凝视她。“我爱你,我 不要再失去你。” 这是她心底深处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常艳羽终于找到可以让她安心倚靠的胸 膛,她再也不用漂泊。 蓦地,她又红了眼眶。 “对不起,赶不上七点二十五分的飞机了。”夏驰非很抱歉地说。这时的他 看起来如此温柔。 常艳羽好感动,她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一颗心都在颤抖。“就怕你迟到,所 以跟你说七点二十五分,其实我们的班机是八点二十分的。” “太好了。”夏驰非笑得好开心。他伸手放在胸口,很认真地说:“对你, 我发誓,下次再也不会迟到了。” 常艳羽又哭又笑,幸福涨满了她的心,在他的怀里她已经无法言语。 原来,爱上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有模糊的感觉,那感觉是这么深刻且清楚,是 极端的幸福与痛苦。 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思念也是一种幸福。 遇到不对的人,什么都不对;遇到对人的,什么都对了。 这就是恋爱。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