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将他囚禁在岛上根本没有用,根本不会改变任何事实。”一等周克诚在 她身旁人了座,缪令襄立刻说道。 周克诚睨了她一眼,扬手向侍者要了一杯酒。“你相信?这是丛皓告诉你的?” “我只相信做生意是各凭本事,物竞天择,没有能耐的人就得接受失败的事 实,天经地义。”她静静地道。 他顿时拉下脸,拳头在桌上握紧。 “丛皓是他妈的天之骄子,他一帆风顺,他懂得什么叫信用破产,什么叫失 败和挫折吗?”他低声咆哮,“你难道忘了他和你们缪家的深仇大恨?如果不是 他,你们缪家或许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能宽宏大量原谅他,我不能。” “是我父亲投资失当,他自己死前也承认了这个事实。”她淡淡一笑,悲哀 地看着他。“我和司权都能坦然接受失败,为什么你不能?你这只是亡羊补牢罢 了,对挽救你的公司根本毫无助益” “我不管有没有助益,就算无法阻止公司拱手让人;我也要丛皓尝点苦头, 让他后悔。” 他狰狞的表情令缪令襄不寒而栗。“为什么你非要置丛皓于死地?” “那得看他有多令人憎恨!”周克诚咬着牙道:“你知道他这几年有多意气 风发吗?他是巨擘集团的创始人之一,二十六岁就名列富比士排行榜上的富豪之 林,投资专家估计他一年至少赚进一亿美金。 “这些年来,你知道我败在他手下几次吗?五次!一共五次,他将原本属于 我们的合约硬生生的抢走;为了吃掉我们的市场,他无所不用其极,就是要将我 逼到走投无路,你说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缪令襄瞪视着他扭曲的嘴脸。“你嫉妒他!”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句。 “对!”周克诚哼了一声。“丛皓凭什么叱咤商场?我跟他一样白手起家, 走一样的路子、做一样的生意,凭什么他比我成功?而我费尽了毕生的精力,却 连他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就连你,他也从我身边抢走!” 她身躯一僵。“我不懂你的意思!” “噢,得了吧,你再明白不过了。”他冷冷地道:“你原本爱的是我,记得 吗?当初你接近丛皓,不也是为了借机报复他毁掉你父亲的仇?结果呢?你一见 到他就被迷得晕头转向,连原来的目的都忘了。即使现在你还是爱着他,是不是?” “我不爱任何人。”她的声音和身躯一样冷硬。 “是吗?”周克诚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既然如此,就算我杀了他,你也 不会有意见了?” 她倏然抬头。“你不会!”她咬着牙道:“你答应过我!” “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乖乖帮我诱他上钩?”周克诚目光狡黠,缓慢地打 量过她全身。“这招美人计很有效,嗯?瞧他对你那份难分难舍的模样,分明就 是对你旧情难忘;现在我让你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小岛上陪他解闷,他还得感谢我 哩。” “你……”她握紧拳头,极力克制想打掉那张粗鄙嘴脸的冲动。“ “怎么,我难道说错了吗?”周克诚倾过身,凑近她唇畔低语,“你放心, 我不会那么快要他的命!丛皓可是集团中的重要人物,他失踪的消息要是传了出 去,巨擘的股票会大跌不说,要是丛皓死了,巨擘集团的损失更是大得难以估计。 “现在他的生死全操纵在我手上,端就这一点,我就不信他的合伙人会拒绝 我开出的条件,我们就看他们最后怎么决定了。” “如果你敢这么做,我会不顾一切地揭穿你!”她冷冷地道。 “如果我进了监狱,你也逃不了牢狱之灾,到时候谁来帮你照顾缪桀?” 她微微一震,眼底警戒升起。“你不是告诉我送他回美国去了?”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你的表现让我不太放心。”他耸耸肩,表情依然 轻松自若:“他还在台湾。你放心,我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但是如果你不乖乖听 话,我也顾不得那个小鬼了。” 缪令襄的身躯绷紧,眼神怒得要发出火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周克诚居然如此 卑鄙,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我也不想看着那个小鬼变成孤儿,所以别让我这么做!”周克诚将喝光的 酒杯重重往吧台上一放,一手慢条斯理地抚过她僵硬的肩膀。“怎么决定,你自 己看着办吧!我走了。”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随即起身离开酒吧。 她瞪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到知觉早已麻木。老天,她怎么会将自己逼人这 么糟糕的情况?如果她稍有不从,危及的不止是丛皓,还有缪桀的命! 她根本没有退路! *** 丛皓背靠着一棵高大的椰子树坐着,嘴里咬着一根青草,眼凝望着远远的海 面上。 这两个礼拜以来,他已经仔细梭巡过整个岛上,发觉缪令襄 是对的,那贝岛的确是一座孤岛。几天以来,这个海域极少有邮轮或渔船经 过;即使有,距离也都太过遥远,所以他率先排除了向邮轮求救的可能性。 撇开他被囚禁不谈,那贝岛称得上是个梦幻之岛。岛并不大,但遍布着茂密 的热带雨林和丰盛的水果,澄澈见底的海水下蕴藏着天然的珊瑚礁,五颜六色的 热带鱼优游其中,湛蓝的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再加上被黄昏余晖笼罩 的沙滩景色,美得犹如人间仙境。 他侧过头望向屋内,下意识梭巡着那抹纤细的人影。这几天来,他已经知道 缪令襄住在另一边的房间里,和他中间隔了—个起居室。不知她是否刻意避开他, 自从上回的争执过后,他们一直极少交谈,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和平— —抑或是冷战?想到她对他视而不见的模样,他不由得开始感到恼怒! 他调回目光望向海面,时刻已近黄昏,那贝岛上的阳光和煦而温暖,将白色 的沙滩蒙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光芒,给予人一种宁静祥和之感;若非那两个运送 物资的仆人偶尔出现,提醒他并未远离现实,这儿几乎像是个远离尘世的度假天 堂。 而距离他上一次见到那两个健壮黝黑的仆人,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他微微 蹙眉,不太肯定。没有日历,岛上的白昼似乎特别长,对时间的概念也模糊了; 然而他却发现心情反而不可思议的平静。他终于有更多时间可以沉淀下来,开始 思索这五年来他一直无暇细想的事。 令襄当年究竟为了什么而离开他?原因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绝非像她说的那 样,只是和人打了一个该死的赌!他不确定自己为何如此迫切想知道那个答案。 你还想欺骗自己多久,丛皓?他大声地质问自己。你还想为她找多少借口?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她的离开只因为她爱上了别的男人——比如周克诚,就这么 简单,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一个轻微的声响从他身后传来,他回过头,看见缪令襄就站在门边。她的头 发编成发髻绾在脑后,几绺不听话的发丝挣脱了发网散落在颊边,衬得那张未施 脂粉的小脸更加娟秀细致。 她显然没料到他会坐在那儿,似乎正在犹豫着该不该退回屋里。 正在踌躇之间,丛皓开口了—— “天气真好,不是吗?” 她沉默了半晌,才轻声答道:“是的。” 他朝她伸出手。她犹疑了一下,然后柔顺地将手交到他手上,在他身旁坐下。 “你早上离开了一阵子。”他说:“去见周克诚?”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我想也是。”他耸耸肩,沉吟地问道:“他要什么?”。 既然他问了,她也不打算隐瞒他,他有权知道周克诚打算怎么做。“他认为 你用卑劣的手段迫使他卖掉公司,所以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你!” “他打算怎么做?杀了我以消他心头之恨吗?”他挑起浓眉。 想起早上和周克诚的一番对话,缪令襄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搅。她垂下睫毛, 不想让他看出她内心的忧虑。“他有可能会这么做。”她低声说道。 “你认为他杀得了我?” “我不想冒险。”她甩甩头。“我们现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要杀了我们 轻而易举,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我们?” 她别开头去。“我们!他威胁如果我不照他的话做,他会对缪桀不利。” 丛皓的臂膀肌肉微微绷紧。“这就是你自愿帮他的男人?”他嘲弄地道: “他甚至得挟持一个孩子来逼你就范?” “我承认一开始是我自愿帮他,但我没料到他后来会……”她咬住下唇,试 着说完一整句话,“我以为来得及警告你。真的,请你相信我。” 他没吭声。有好半晌,缪令襄以为仍会在他眼中看到猜疑,看到他嗤之以鼻 的神色,然而他只是凝视着她,眼中闪着深奥难懂的光芒。她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或许他开始愿意相信她了…… 然而他未置一词,只是拉起她的手,手指漫不经意地画着她的掌心。“你很 少提及你的母亲。我记得你说过她住在温哥华?为什么她没有和你同住?” 看出了他不想继续先前的话题,她轻吁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感到 如释重负。“我母亲在温哥华有些朋友,她住在那儿比较不会寂寞;另一方面也 是因为我父亲在美国过世,她不想再住在那个伤心地。” 丛皓静静地坐着,听着她柔柔地说了下去。 “我父母亲的感情很好,也因为这样,我父亲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为了不 让她触景伤情,我和司权习‘同意她移居加拿大。希望她能逐渐淡忘掉这件事。” “你哥哥和周克诚曾经一起创业,是吗?” 她并不意外他怎么知道的。“对。”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会拆伙?” “因为司权和周克诚的想法不同。司权对任何事情都按部就班,但周克诚却 野心勃勃,认为以司权的步调根本不会成功,两个人理念不合就拆伙了。” 她没有说出周克诚曾经企图吞并公司股利的事。“司权过世之前病了很久, 光是医药费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再加上我父亲之前留下的债务……若不是周克 诚,或许我也无法撑到现在。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对我们缪家有恩。”他注视着 她柔和的眸光,想到周克诚可能在她心里有过一席之地,忍不住一阵酸意直往上 冒。该死!他居然在嫉妒,嫉妒周克诚或许曾经拥有她。 “这就是你答应帮助他的原因?” “是的。我以为他只是想和你谈谈,没料到最后他居然决定绑架你,借以胁 迫整个巨擘集团。” 丛皓抿紧薄唇,眼神深不可测。她的双手紧张地绞握在膝上,等着他的反应。 “缪桀呢?”他从齿缝里挤出话。“他不是你的儿子?” “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显然十分意外。待她发现他的目光落 至她的小腹时,她顿时明白了他的怀疑,粉脸泛上一层晕红。“我告诉过你,缪 桀是司权的孩子。我是小桀的姑姑,并不是他的母亲。” “我一直以为……”他的手指滑至她的小腹,嗓音依旧粗哑。“你有没有… …” “没有。”缪令襄握住他游移的大手,低声说道:“我没有怀孕。” 他绷紧的身子微微放松了下来,感到一股不知道该释然还是失望的情绪。 “当我看到缪桀的第一眼,我以为他是我的孩子。”他的手指轻画着她颈间 的柔肤,将她的下巴抬起,注视着她的眼睛。“他有像你的眼睛、像你的嘴唇… …天知道我抱着这个怀疑辗转难眠了几夜,想着该狠狠揍你一顿,还是将你吻得 喘不过气来、逼问你为什么那样对我。” 她的气息在喉间一哽。“你的意思是,你早在那时就认出了我?” “比那更早。在萧董事长将你带到我面前时,我几乎立刻就认出是你;但是 你看起来却又那么不同……你的头发留长了,变得更世故图滑,出现在我眼前的 不再是五年前那个甜美可人二十岁的女孩,而是蜕变成一位成熟美丽的女人。 “五年前你并没有留下照片,印在我脑海里的只有那三个月的记忆,然而时 间过去愈久,连它也似乎愈不可信。当我再次见到你时,我以为是我的记忆出了 错,你不可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你决定按兵不动,看看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的。” 缪令襄注视着他的表情,颤抖地吸了一口长气。原来他早在一开始就怀疑她, 而她居然被他瞒过了,以为他早已忘了她。 冲动之下,她抬起手抚上他有些胡碴的下巴,手指滑过他脸庞刚毅的线条。 他轻叹一声,一把拉过她纤巧的身子让她斜躺在他的腿上,双臂将她环在怀里。 她由下往上注视着他,他的表情并不冷酷,上扬的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每当他用这种表情看她,她便无法坚定自己的意志。她柔顺地环抱着他的腰, 贪婪地想留住这短暂而平和的一刻,希望时间能就此静止。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太多的误解仍然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并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愿意破坏这短暂的平静,但是她必须让他知道所有的事。迫切的,她坐 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好稳定翻腾的情绪。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丛皓。”她鼓足勇气开口。“关于五年前……” 他身子似乎僵了一下。“如果是谎言,那我不想听。” “不、不是!”她短促一笑,声音因迟疑而有些不稳。“我曾经告诉你,我 制造机会认识你是因为我和人打了赌。那不是真的!” “我并没有当真!” 他讽刺的语调令她的心刺痛了一下,但她并未退缩。“如果—;我现在不说, 我怕将来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而那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我之所以会接近你,一 开始是因为……我父亲。” “你父亲?”丛皓的眉毛扬了起来,表情十分讶异。 “是的。”她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父亲原本在美国拥有一家稳定经营 的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还算过得去。大约十年前,六个意气风发的麻省理工 学院研究生共同创办了巨擘集团,而且一鸣惊人,几年后更迅速攻占了其他的产 业领域,马上便威胁到他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 她注视着他的表情,想看出他有没有想起什么,但他只是微微蹙眉。 她用舌尖润湿嘴唇,继续说了下去,“我父亲是个保守的人,他用传统的方 法经营他的企业,原本一直十分稳健,然而你们的势力太过庞大,等他发觉情况 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的情况很糟,糟到公司的存亡只系于是否能争取到和一家大公司的合 作。为了公司能继续维持下去,他决定赌上所有资本和心力,不幸的是,他遇到 的竞争对手是你,而你赢了!” 丛皓的眉蹙得更紧了。“我并不太确定记得……” “是的,你不会记得那件小事。你的成功来得太过轻易,但那次失败却彻底 击垮了他,他的公司从此一蹶不振,他也因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而心脏病发住进 了医院。 “当时我在加州念大学二年级,接到消息便立刻赶到医院。我父亲告诉我, 说你之所以赢得那份合约是因为你贪婪狡猾,在背后恶意中伤他的公司,让他失 去了最后的机会,你是害他破产的罪魁祸首!” “于是你计划接近我,迷惑我,好伺机报复我害你父亲失去一切?” “是的。” 空气一下子静寂了下来,缪令襄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然而他只是静静地坐 着。 “很好的方法。”他终于说道,目光紧盯住她。“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 注意到你、进而被你吸引好进行你的复仇计划?” “我不知道。”她咬住下唇,低声接续,“五年多前,我知道你和另一个合 伙人范洛亨决定回台湾发展。我当时只是想去找你谈谈,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然而你那么高高在上,你身边永远围绕着太多的人,我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你。 “然而想到我父亲的公司因你而倒闭,每天有数不清的债权人找上门来,我 的积怨愈来愈深,报复的心也更加坚定。然后有一天,我知道你会去参加一个晚 宴,便事先拟定了计划安排一切,请周克诚帮我弄到邀请函,然后混入那个晚宴, 接近你身边……” “假装不小心将酒洒在我衣服上,开始我们的话题?”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 接下来的事他们都知道了。她因为弄脏他的衣服而吓得六神无主,频频向他 道歉,并且坚持要帮他处理干净。那天晚上,她的无邪甜美和羞怯的模样深深牵 动了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迅速掳获了他的心。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坠人爱河的一天,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每天只惦着她 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只要拥她人怀就能令他心满意足。为了能保有她,他甚 至愿意放弃他一向奉为圭臬的单身主义…… 而这一切,居然是她策划已久的一场复仇行动。 “如果你的用意是要吸引我的注意,你的确是办到了。你让我相信你是上帝 派来的天使,结果这一切早在你意料之中。”丛皓侧过头来看她,声调冷冽地道: “这么说来,在我为你神魂颠倒之际、再毫无预警的消失,就是你最终的目的?” 她垂下睫毛,搁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你并未损失什么,不是吗?”他并 未损失什么?他几乎想大笑起来。他紧盯着她,既想狠狠地摇撼她,借以发泄他 这些年来的挫败和愤怒不平,又想狠狠地吻得她昏眩喘息,惩罚她让他的心如此 痛楚难当。随着她的离去,他的心也被削去了一大半。 然而他只是握紧拳头,音调是致命的冷静。“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缪令襄咬住下唇,别开头去不看他。他却野蛮地攫住她的下巴,命令她直视 着他的眼睛。 “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他咬着牙重复道:“既然你已经引诱我 上钩了,你应该更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不是吗?天知道,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 我都会摘下来给你,但你却选择离开了我!为什么?” “因为我爱上了你!”她猝然低喊,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我居然爱上了你 ……爱上了我一开始想要报复的对象,爱上一个毁了我父亲的男人。” 泪水滑落,她挣开他的钳握,凄然地笑了。“你知道当我发现这件事时,我 心里有多慌吗?我跟你相处得愈久,愈不相信你会是我父亲说的那样;我更害怕 的是,当你知道我的目的后……你会如何恨我。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真相,会知道我的名字和一切都是假的,而我却 无法告诉你我原来的目的是想毁了你。” “所以你选择不告而别?”他半晌之后才紧绷地说道:“就在我跟你求婚的 那天晚上?” “对。”她不稳地吸了一口气,别开视线去不看他。“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又有多恐惧。不止一次我说服自己:把一切都告诉你吧,你会谅解的。可是我不 敢,我害怕你不是真的想娶我,害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更害怕你会恨我欺骗了你。” “你认为一个男人捧着一束花、选了一只完美元瑕的钻石戒指,像个毛头小 鬼般坐立难安了一整天,只为了向你求婚是一时 兴起?“他粗嘎地道。 她注视着他,表情看来十分讶异。 该死!他不该告诉她这么多,让她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噢,她一定很得意 吧? 然而她只是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兀自颤抖。“我不知道你也有坐立难安的 时候。” 他也不知道!丛皓抿着嘴唇想。现在他明白为什么自己向她求婚的那天晚上, 她会那么不安和惊惶。当时他以为是因为她没有心理准备,但是他不在意,他愿 意等她准备好,等到她点头将自己交给他那一天。 然而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却发现她消失了,她的住处人去楼空。那三个月里, 他居然对一个连名字都是捏造的女人疯狂迷恋。 “你应该告诉我的。”他冷硬地说道。 “如果当时我说了,你会原谅我吗?” “总比你突然消失的好。”他粗鲁地打断她。“如果你真有心想告诉我一切, 你多的是机会坦白,而不是用突然消失来回答我。” “请你试着了解,丛皓。”缪令襄恳求地看着他,手指因紧绞而发白。“那 天晚上我彻夜难眠,害怕失去你,更害怕你的不谅解会撕裂我。我原本已经打定 主意,第二天就将事实真相告诉你,但那天半夜却接到美国来的电话,我父亲过 世了。” 他放松纠紧的眉头,微微愕然。 “你不明白吗?那是促使我决定马上离开的理由。我想,或许这是我父亲的 意思,他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她声音酸楚地道:“我父亲过世之后留下一大笔 债务,全靠我和司权一点一滴的偿还;司权过世之后,这笔债更全落到我身上, 这也是我会答应帮忙周克诚的原因,因为他允诺会将他欠司权的钱全数归还。” “你可以回来找我,向我说明一切。” “我怎么能?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也或许……你根本没在乎过我,我不 想自讨没趣。” 丛皓没有开口,视线定在她颤抖的红唇上。他不会让她知道他是如何疯狂的 找过她,从一开始的愤怒生气,到后来的心灰意冷。整整有半年的时间,他几乎 翻烂了全台湾的电话簿,找寻所有叫杜娴绫的女人,结果不但徒劳无功,还惹来 三个同样叫杜娴绫的女人对他纠缠不清。 他倏地起身,她不明所以地仰视着他。 “丛皓?怎么……” “很精彩的故事!”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冷淡。“我很佩服你说故事的能力, 但我对它的可信度依旧存疑。” 缪令襄怔了足足有五秒钟后才知道他的意思。她说了那么多,撇下了自尊和 骄傲向他坦承了一切,他却仍然认为她在说谎?! 血液迅速冲上她的头顶,令她再也无法承受。 “你仍然不相信我,是吗?你仍然认为我在骗你!”她低喊着,所有强自压 抑的情绪和委屈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你该死,丛皓!”、 她歇斯底里地吼完,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大力甩开他的手,盲目地朝海 里冲去。 “令襄。”丛皓一惊,立刻不假思索地追了过去;当他看见她纵身跃人海里 时,霎时心神俱裂。他不假思索地跟着她跃身海中,等他的头冒出水面,他焦急 地四下张望,待他看清那个雪白的身影在他左前方沉浮时,马上拼命往前游去; 直到手臂楼住她的衣角。、 他立刻将她往自己的胸膛带,一手勾住她的颈子让她的脸仰上。她在水中拼 命挣扎,海水灌进他的嘴巴和眼睛里,将他肺 中的空气全挤光了。他用力踢动双脚浮上海面,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她拉回岸 上。 他们瘫在沙滩上,两个人都拼命喘气。缪令襄又咳又喘,湿透的衣物贴在她 身上,令她簌簌地直发抖。丛皓恢复得比她快多了,一等呼吸稍加平息,他立刻 不顾她又踢又咬地想挣开他,一把扛起她往屋里走去,她的挣扎徒然是蜻蜓撼柱, 她的力气根本无法和他相抗衡。 进到屋里之后,他一把将她丢到床上去,令她几乎岔了气。她想翻身坐起, 他已经更快一步压住了她,将她的双手反压在枕头两旁,雄壮的身躯压制住她的, 她无法动弹。 “你这个小笨蛋!”丛皓咬牙切齿地吼,差点失去她的恐惧令他背脊战栗。 “你差点害死我们两个。你以为你在于什么?表演淹死吗?” 一等她的呼吸稍加平息,她的怒气也随之爆发。 “我做什么不干你的事!我有救生员执照。”她吼了回去。“你以为我会为 了你去自杀?你未免太高估了你自己。放开我!” “去你的鬼执照!”他的双臂紧紧地箍住她,眼神怒得要发出火来。“你应 该为你的行为被鞭打!在我和你的账还没算完之前,你休想摆脱掉我!” “你的意思是,除非你主动丢弃,否则没有任何人能主动离开你;你的男性 自尊无法忍受你被人甩掉的事实?”缪令襄尖锐地反击,发泄着同样的愤怒。 “你混蛋,丛皓,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绝不会……” 她没来得及说完,只听见他粗鲁的咒骂了一声,然后他的唇如鹰般俯冲了下 来,野蛮地盖住了她的,将她的惊愕和喘息全融进了他的唇里。‘ 他毫不留情地吻她,吻得迫切而绝望。她的手原本想推开他肩,却被他的胸 膛吸住了。她几乎未曾察觉自己的手已经重获自由,只模糊地感觉他的手插进了 她颈后的发丝固定住她,让他的舌尖能更肆意侵入,探索着她甜蜜诱人的红唇。 · 他默然了片刻。“还在恨我害你父亲的公司倒闭?” 她摇摇头,环紧了他。“那已经不重要了。” “但那对我而言却很重要。”他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我不确定我 记得事情的经过,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接手的每一笔交易都是公平竞争,或许有 些时候太过残酷,但我绝不会用投机和卑劣的手段,在背地里中伤我的对手。“ 她锁住他的视线。她了解他,也相信他不会那么做,因为那不是他的作风。 她用舌尖润了润唇,小心翼翼地道:“我相信你!如果……你也愿意相信我。” 丛皓眼中光芒闪现,仿佛还有着矛盾的情绪,令她几乎屏住呼吸;然而他只 是低叹一声。 “如果我早知道这些,我不确定我会有什么反应,但我绝不会让你就这么离 开。”他神色严肃地道:“瞧瞧你的任性妄为让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 “这些年来,我想你根本没找过我。”她瞅着他道。 “你错了,我找过。我几乎翻遍了整个台湾,但是你的资料都是假的,我想 你绝不会猜到有个男人为了寻找杜娴绫,几乎出尽了洋相。”;: 他郁郁的表情令她微笑了起来,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抚他纠结的眉峰。“这几 年你的感情生活也并不寂寞,不是吗?”她低声说道。 “是有一些女人。”他并未否认。“然而我跟那些女人在,起时,我脑海里 想的是你,想着你为什么离开我。”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项,声音浓浊地道:“我 知道我没资格过问”,但是罢;萼:昙:盖羞主二畿缀豁羞粼骚瓤……有别人吗? 自从你离开以后……“ 缪令襄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没有。”她坦然地道,目光清澈而柔和。“我 只有过一个爱人,而且我仍然爱着他,这一点从未改变过。”、他眼睛眯起,目 光开始变得炽热。然而他没有说话,只是以唇印证他的回答。他先是轻柔地吻她, 而后愈吻愈深,两人都感觉热力由身躯升起;就在这时,一声轻响将他们从激情 中唤回神来。 丛皓低吟一声,不情不愿地扯开唇。 “该死!来的真不是时候。”他咕哝一声,她却在微笑。 “一定是那两个家伙送补给品来了,我去看看。”他吻吻她的唇畔,下床朝 门边走去。 缪令襄注视着他的背影,感到许久以来难得的平静。也许他还未准备好承认 他的感情,但是她相信他对她并非是全然没有感觉的。他也说了,这不是一时激 情,只要假以一段时间,或许他会告诉她她想听到的话。 这一刻,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