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抓到了!” 赫? “看你们还能往哪儿逃?”一手拎高徒费力气打空拳的邬叶,老九乐得大吼 大叫。“老大,我逮到一个了。” 糟了。 事出突然,邬然吓得直打哆嗦。 带着阿叶过了大半个月草木皆兵的逃亡生活,这几天没见到他们的身影,她 以为姐妹俩总算可以喘口气,暂时松懈已然绷得大紧的情绪。她以为,真的是以 为这一关已经被她闯过去了。 老天爷当真是将眼全给阖上了,连帮都不肯帮她一下? “你们、你们快把阿叶给放了!” “那你过来。” “我……” “阿姐,你别信他的话,他们都在骗人。”连日来的受苦受难令邬叶成长不 少。“你快逃,别管我。” 闻言,邬然不禁热泪进流。 她能逃到哪儿呢?眼前的生路被一群虎豹豺狼给堵住了,而一旁是她避之唯 恐不及诡异断崖,谁知道谷底有什么毒蛇猛兽?掉下去,准死无疑。惨的是,阿 叶又落到他们手中,就算她真能全身而退,也是举步维艰呀! “逃?!你不顾她了?”语出威胁,阿九还不忘加深箝制的手劲,勒得邬叶 脸色由白转红,几乎快断了气。“还不过来?”话说间,他很恶毒的又勒紧了些。 邬叶的哀号很细微,却更令人心惊且心疼。 “别伤我妹妹。” “那你还不快点滚过来。” “好。”酸楚满心,邬然长长的吸口气,认了命。“只要你放过我妹妹……” 三个人等着,每张狰狞的面容不由得跃上心满意足的神情。这种收尾他们早 料到了,只不过,年纪轻轻的邬然令人讶异的滑溜,竟然能带着妹妹躲这么久, 但终究还是落在他们手中,眼下,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 嘿嘿! 邬然走得慢,可仍是离他们越来越近……突然,邬叶哭喊着发动攻势。 “阿姐,你快逃!” “还想逃?”咬牙切齿,老九气急败坏的追在邬叶身后。“人小鬼大,竟然 玩偷袭。”丢脸的是,小家伙成功了,他的肥肚遭她狠踹一脚,痛死了。 邬叶这出其不意的发难教众人错愕,连邬然也没料到向来胆怯怕事的妹妹竟 然会拼上了命,愣了愣后,她直觉的扑向几乎‘又被人从背后捞到的妹妹,急得 脸都白了。 只差那么一秒,姐妹俩就心手相连了。偏偏,邬叶瘦小且又慌又急,而老九 的步伐既大又快,十指只匆匆触过指尖的温度,她就重新被人高高拎起,吓得她 拳打脚踢,再度惊声尖叫。 “你们放开我妹妹……啊!”一个闪失,邬然踉跄向前,为了闪避对方的擒 拿,她不假思索的扭腰闪躲,只两个翻转,竟顺势滚往断崖。 众目睽睽,却没半个人能及时拉回她,甚至稍稍止住她的跌势,就这么眼睁 睁的见她消失在视线里。 这番情势逆转惊得他们面面相觑,霎时静寂无声,只有阵阵冷风寒啸而过。 “你还我阿姐来,坏人,你们将我阿姐还来……” 伴随着邬叶的哭闹挣扎,白洛云第一个回过神来,以眼神示意老九将她拎远 一些,举手唤来另一个兄弟,交头接耳后,一前一后的飞奔离去,朝崖下寻觅。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案主的要求。 而他白洛云向来以重承诺在江湖上扬名立迹,这次的案件,绝不会是例外! 苏州城外 才上路没多久,初二就又不行了,越走越慢,慢到连成叔也看不下去了。 “初二?” “在呀。” “你是又怎么了?还不快点跟上。” “喔。”勉勉强强加快脚步。 再半晌,见初二仍旧牛步,一副有气无力的颓然相在后跟着,成叔老脸一横, 拉高嗓门。 “是没给你饭吃呀?走起路来这么要死不活,比我这老头儿还不如。” 微红着脸,初二摸摸肚腹,笑得憨愣。 哪敢跟成叔明讲,想到这一趟路起码也得三五个月后才能再见到小梅,光是 将小梅的倩影瞧进记忆里就花了他全部的时间,哪还想得到往肚里吞东西呀。 “成叔,我想……”初二吞吞吐吐,目光净往少爷脸上瞟去。“这个嘛……” 见他欲言又止,成叔也一脸无奈的瞧向孙别稔。 这距苏州城仍有一段路,虽然,是进城的必经之处,行人也不算少,但左右 两侧皆是断崖山壁,前不着村、后不落店,想找个凉爽的地方歇歇脚尚可,若要 打尖找粮食,可就难喽。 “荒郊野岭,你这么有本领?”想也知道初二这小子饿慌了。 唷,少爷将他初二瞧得这么扁呀? 得到默允,初二也不罗嗦,沿着山壁往前觅食去。凭他对食物的敏感度,他 断定他离食物不远。 果然! “少爷!”兴奋的喊叫由远而近。“成叔,快来呀。”才半盏茶的工夫,他 便有所获了。 “真服了他。” “也难怪他会喊饿,先饱眼福,再图口欲,成叔,你知道这叫什么?” “什么?” “活该!” “原来少爷也瞧见了他的魂不守舍呀!”成叔摇头叹笑。“他呀,满脑子就 只有一个小梅……” “望梅止饥嘛!” 眉峰一扬,成叔笑开了。 “成叔,你跟少爷在聊啥?这么开心……咦?” “咦什么?” “成叔,你瞧瞧,那是啥玩意儿?”脚步打住,初二讶望着朗朗天际那由小 变大的一团黑影。 几乎是同时,孙别稔也瞧见了,不光是他,一干人等也都纷纷看出那是什么。 “快闪。”孙别稔眼尖,反应更快,先避再喊。 无端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黄金万两,而是一团人球,这突临的灾难教众 人傻了眼,迅速避开,恰巧腾出一块圆形空地。 初二却没处躲。虽然,他发现得最早,却因为眼拙外带反应慢半拍,待瞧清 是何物后,已经来不及抽腿,砰一声,被压个正着,当下痛白了脸。 救……人……呀! 久久、久久! 仿佛只是眨个眼的时间……眨眼?! “呼!”眨眨眼睑,邬然晕茫的仰望天空。好蓝好蓝,而脑袋……“好痛!” 一声抽气,她十指蓦张,胡乱的捂住脑袋。“痛死了。” 痛?! 初二火了。 “你还敢叫?”猛一吸气,痛得他眼泪汪汪。“还不快点给我滚下去。” “滚?”谁在说话呀? “对呀,还不快给我滚开!” 这声音真凶,像要吃人,可是,她好累,累得没力气抗议了。 “好……”指腹所触及的每一寸肌肤皆一片湿濡,她呆呆拙拙的瞪向天,茫 茫然了好几秒,伸手朝身下摸去。“滚去哪儿呀?这是哪儿?” 她、在、装、傻! “这是我的胸,还有,不准你乱碰。”初二没好气的吼着,中气严重的不足 害他又狠狠的呛咳几声。“你这妖女,还不快移开,咳咳……” “妖女!什么妖女?是谁……别晃了啦!” “你说什么?”晃!什么意思? 地在动吗?怎么他全没感觉呢。 “这天地变了,怎都晃动个没完没了……”还没呻吟完,她的喉头咕噜咕噜 滚着,猛然张开嘴,一堆白黄粘稠的液状物狂泄而出,顺着她半倾的面颊浸上了 初二的胸腹,有几滴淌到他的颊际颈项。 至此,初二满腔的男性自尊瞬间崩垮。 气结于心,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一股子酸臭味开始传进鼻里,害他呛到 不行,只能咬牙切齿的急喘着忿忿不平之气,暂且歇战。 “头又晕了。”轻喘着,想抬臂拭去嘴角令她感到不舒服的粘稠物,却教那 股子热痛给痛到龇牙咧嘴。“这地真不平稳。” 忙着疗伤调息的初二听了,差点一口气没续上,挂了。 她还敢嫌? 好恶心喔! 那小哥,真倒楣。 唉,别太靠近,小心沾上了霉气。 众人总算全都回了神,愕瞧着初二的惨状,纷纷掩鼻又退得更开了,同情兼 略带嫌恶的冷眼旁观。 唯独孙别稔例外。 他不畏脏臭上前,眼底蓄着不易察觉的谨慎与浅浅的愤怒,鹰隼般的眼神迅 速将她扫视一番,见成叔蹲下身翻动她的身子后所露出的释然,他悄悄的吐出胸 腹的那口气。 “我们,又见面喽。” 说话的声音变了,是在对她说吗? “你有听到吗?” 颦眉,邬然很努力的将焦距对准覆盖住她顶头蓝天的黑影,恍惚中,不解与 狐疑又害她捂紧剧痛欲裂的脑袋,她不自觉的发出一串呜咽。 “怎么了你?”瞧着她,孙别稔的眉心聚拢成川。 瞧瞧她,身上不是细泥就是落叶杂草,衣襟及裙摆绽破又多处都有着磨擦的 痕迹,玉脂凝肤从略微掀开的衣缝展现——渗血、染血、血迹斑斑,说有多狼狈 就有多狼狈。跌落山谷的确会这 么惨,甚至大半都是一命呜呼,算她幸运,还可以气虚如游丝的 保住一条小命,但,如果不是失足呢? 他没忘记初见她时,她追着那个叫阿叶的小姑娘,两人心慌 意乱的逃难去了,难不成,她已然着了贼人之道? “我怎么了?” “你坠下山谷了。” “山谷!难怪我的脑袋好痛,全身都痛。”总算,焦距对准了。她探进一双 似曾相识的暗黑瞳海中。“你谁呀?”梨花带泪的脸庞。沾满鲜血,可她却浑然 不觉,唇边泛着怜人兮兮的怯弱微笑。 孙别稔震愕。 “你认不出我?!”才几天的时间呀,她竟遗忘了他。 认他? 泪眼迷蒙,邬然仰望着他那若有所思的好看脸孔,很努力的想看。 “……” “想不起来?” 认不认得出他,需要思忖这么久? 轻扬眉,压下心口那份浅浅的复杂感受,孙别稔直接切入重。点。“你是失 足?” 失足? 光这两个字又让她愁眉凝目,更努力想着。 她究竟是怎么了? 现下不仅孙别稔觉得怪异,连成叔跟仍躺在地上的初二也知道不对劲了。 “少爷,我瞧她别是摔傻了脑袋呀!”啧啧轻叹,成叔像在自言自语。 他眼尖的瞧出少爷不但神情丕变,眼中也泛起了微恼。少爷恼什么?是在恼 他乌鸦嘴不成。 睨了成叔一眼,孙别稔耐心仍足。 “或者,你是遭人推落?”他大胆假设。 听他再问,邬然扁嘴,想摇却痛到泪水再淌。 “我、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是,见她的身上除了处处带伤,也隐约嗅得 出她不时显现的骇惧,甚至称得上是心有余悸,他已然有了底。 她的坠落山崖,绝对有内情。 “依我看,少爷,小姑娘大概真摔伤了……”成叔陡然住了口。少爷方才那 一眼,若他再瞧不出其中之烦躁与警告,那他简直是白活了这五十几个年头。 深不可测的利瞳往邬然周身一溜,再仰望着仿佛高峰连天的山崖,孙别稔心 意蓦定。 “成叔。” “少爷?”沉稳的嗓音带了点担忧。 从小就贴身照顾的小主子,少爷的每个心思他不敢说十拿九稳,但好歹也是 八九不离十,眼下,少爷该是哪是筋接错了,想对她伸援手了吧! 果不其然。 “耽搁这么久,也该上路了。” “可是……”见少爷八风吹不动的执拗,成叔轻叹,转移目标。“小姑娘, 你听得见我吗?” 这姑娘的脑袋或许不清楚了,可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绝对没伤着,因为,他一 出声,她的视线便专注在他脸上,瞧……咦,瞧什么呀?他是老了,一张脸皮又 干又皱,模样也不讨姑娘家喜欢,但她有必要瞧得这么目不转睛,甚至可以说是, 惊吓? 邬然真愣住了。 这张凑上来的老脸,好像,太像了,就跟……方才掠过脑海中的那张脸呢? 怎么眨眼工夫又像烟般不见了。究竟是像谁,她怎么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挫败于心,眼底的无助与哀伤顿然浮现眉眼,再加上周身的剧痛益发难忍, 她抿紧泛青的唇瓣,哭得难以自己。 滴滴晶莹的泪水像是渗进了众人的心中,路过驻足围观的人群中有了细细的 耳语,原先漠然旁观的某些人似乎想做些什么。 孙别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成叔也是机灵人,见状不再拖拉。 “小姑娘,你还好吗?” 她好不好? 邬然被问得又是一脸的痛苦。 “我……” “成叔!”被冷落大半天的初二有气无力的嘶喊。“我有事呀。” “你?” “对啦,成叔,你忘了我不成?” 上上下下扫视着初二的状况,成叔眼角瞥向少爷,四目相望不禁哑然失笑。 可不是嘛,从天而降的小姑娘偏巧不巧,就这么一屁股在初二圆滚厚实的腰 椎骨间坐定,痛到他现在仍继续呼吸吐呐、换气换不停,纵使他是皮粗肉厚,也 挨不住这种折腾呀。 “初二呀,你还好吧?”他跟少爷只顾着怜香惜玉,都忘了关心一下,难怪 小伙子有些忿忿不满。 “被人当肉垫子压,成叔,你说我好不好?” “嗯……天降横祸,确实是有点不幸。”好想笑,但,他得忍住呀。少爷很 贼的先侧身偷笑去了,若他也跟进,怕初二……“咳咳咳,这么说来,真是辛苦 你了。”闻言,一脸委屈兮兮的初二不由得又噙起泪水。 “难怪,地不平。”脑袋空空的骤然将他们的对话给听进了耳,气息悠悠的 吐着感想。“晃得我都头晕脑胀呢。” 才刚平反委屈的初二耳尖得很,听进她的嘟哝挑剔,呛着了气,差点见阎王。 “你说什么?” “我……” 愣生生的仰望已恢复蔚蓝视野的天空,她从善如流。 “地不平。” 初二当场气结,眼白连翻几转。 孙别稔终于忍不住的仰首哈哈大笑,弹指,唤来成叔。 “上路了,找顶轿将初二给抬进城去。” 听见有轿子可坐,不必累死自己的一双腿,更不必担心被撇下,初二稍稍止 住了泪水。 可一想到始作俑者,又是怒火一把烧,平白无故被她这么压呀嫌的,就这么 放她去…… 咦,不会吧? “少爷?” 他有没有听错? “这个……呃,少爷,咱们这趟上苏州可不是去找乐子的呀!” 成叔委婉开口,眼角瞥见初二的点头附议,想再说些什么,却因为少爷投来 的一眼封了口。 “要不,还有别的法子?你倒是说说看。” 顿了顿,缺乏笑意的眸子往那惊惶未定的秀容溜去。 “她伤了初二,又挂了彩,一并带着走,往后就当是将功赎罪吧!”话,说 得极冠冕堂皇,教人无法反驳。 瞧瞧她,虽然粗泥、血迹里满了脸,但仍掩不住水漾杏眸所散发的娇媚,吹 弹可破的白嫩肌肤隐约可见,瘦不见骨的窈窕身段,还有方才那几句莺声娇语, 只要有几分眼力,皆能瞧见狼狈模样下美人胚子的影儿,留下她不管,只怕她朝 不保夕呀! 成叔不笨,少爷的心思他怎会不懂,只不过…… “红颜祸水呀!”他低喃。 “祸就祸呀。”孙别稔应得很豪迈,一双利眼逼退几个开始有歧想的人,唇 畔勾勒出一抹自得,没吭气,几双心怀不轨的视线纷纷闪避,他的唇扬得更高了。 想跟他孙别稔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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