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焉日狂一改前些日子的忙碌模样,悠闲地脱下西装外套, 略略扯松了领带,将浅蓝衬衫的袖管卷至手肘处,露出小麦色结实的手臂。 再度踏出办公室,他慢条斯理的踱向茶水间,准备给自己煮杯香醇可口的咖 啡来喝。 但是一到茶水间,焉日狂却很懊恼的发现,他爱喝的蓝山咖啡豆没了。 该死!他这些手下,竟然趁他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偷偷把他的咖啡豆给干 光?!显然他的这些下属看准了他不会计较到茶水间来,才会如此胆大张狂。 钦,眼前没了他嗜喝的咖啡豆,可他又无法去迁就那种三合一咖啡,所以现 在只好亲自跑一趟大楼对面的咖啡店,去进点好货来私藏啦。 离开茶水间后,他直接搭电梯下楼,步出大楼外,姿态潇洒的朝着对街的小 咖啡屋走去。 这家位于两栋高耸大楼之间的迷你咖啡屋,店内只摆了四张雅致的座椅供给 需要歇脚的客人喝咖啡,它最主要的营业方式是做咖啡外卖。 来到咖啡店前,他率先看见了咖啡店的年轻男老板正忙着替客人结帐,在结 帐的客人后头则有个背着画板,一手提着颜料箱熟悉的纤细背影…… 焉日狂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上前。 他好奇的想确定那位穿着深蓝色工作裤、绑着头巾的人是不是男人婆?! “嗨,男人婆,真巧啊,我们竟然会在大台北街头遇上。”走近一瞧,果然 是她。 “男人婆”这个名号不太好听,焉日狂很适时的替她保留了颜面,“很有礼 貌”地弯下身,附在她的耳边,用仅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量和她打招呼。 杜乐霏闻言一僵,略嫌僵硬地转过头——灿亮的水瞳笔直对上焉日狂那双跃 动着戏谑笑意的黑眸。 “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微抖着嫩唇问着。 焉日狂扬起眉。“我有在台北街头走路的自由权,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犯法 好吗?”倒是她,穿着一条染了五颜六色染料的工作裤在街头乱晃,好像另类突 兀了点喔。 “好,那我们就当作不认识吧。”是啊,他爱出现在哪里是他的事,跟她无 关。 于是她决定转口头不理他,迳自向老板点了她要喝的咖啡和三明治。 钦,这是什么态度啊?! “男人婆,你别忘了你差一点砸破我的头——”高大的身躯靠近她,在她身 边形成一个巨大的暗影。 “差一点就代表没真的砸破,所以你可以不用那么在意。”她从口袋掏了钱 递出去。 “可是我很在意。”拜托,他的头如果真的被她给砸破了,她今天还能安然 无恙的出现在这里吗?早被抓去警察局审问了。 “抱歉,你慢慢在意吧,我先走了。”付了钱,装着一杯咖啡和三明治的纸 袋递至她的面前,她伸手接过食物,准备走人。 焉日狂岂肯如此轻易放过她?他都还没报仇哩! “等等,你不请我喝咖啡吗?”小麦色的手臂拦下她。 “先生,请你搞清楚,我根本没必要请你喝咖啡!”灿亮的眸子往上睐着他 清爽干净的俊脸,然后在他全身上下打量一回。 他挺帅的,穿衣服也很有品味,看起来的确人模人样,不过……却不是能让 她心动的那一类型;杜乐霏在心中暗自评估着他。 “就当作是我的头被你砸肿了的补偿代价。”这回,他的头没“破”,改成 “肿”这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 “你的头如果有肿包的话,很可能是被虎头蜂螫的,不干我的事!”柔嫩水 亮的粉唇几度张合。 她摆明了不想理他,推开他结实的手臂,打算突围。 “我很确定你家门前没有虎头蜂窝,只有你这个罪魁祸首在。”他也不相让, 又伸出另一只小麦色手臂拦住她。 “是吗?”她冷冷地笑道。“如果你能拿出证据,证明那天你的头是被我砸 的,那么我会付你‘医疗头壳坏掉’的医药费,而不是请你喝咖啡。”他以为他 用两只手挡住她,她就不能脱身了吗? 毫无预警的,杜乐霏突然来个大回转,背在她身上的厚硬画板啪地一声吻上 他的手臂,随后颜料箱也撞上他,颜料箱的尖角还划过他的大腿肌肉—— 她调转了方向离开。 焉日狂被画板挥退的同时,大腿猛地传来一阵刺痛——他抽了一口气,垂眸 一瞧,昂贵的西装裤被划出一道刮痕来。 该死!这男人婆还真是不好惹。 焉日狂心里低咒着,猛一抬首,黑眸瞪着那迅速隐没在来回行人中的纤细身 影,一颗心竟浮起了异样的感觉…… 这感觉刺刺麻麻的,真是奇怪。 胡乱扒过短发,他带着怪异的情绪,返回咖啡店的柜台。 “给我一杯蓝山,另外再一磅咖啡豆。”他是这里的老主顾了,老板知道他 的喜好。 “焉先生,你和那位小姐认识啊?”年轻老板回头去拿咖啡豆,闲聊似地随 意找话题。 “曾经见过一次面而己,谈不上熟。”焉日狂的目光仍锁定在杜乐霏消失的 方向。 她会去哪里?刚从国外回来的她,对台北应该不是很熟吧?! 焉日狂居然莫名其妙的开始担心那男人婆的去向…… 很巧。 除了巧合之外,他们之间还很有缘。 这是这个星期以来,他们第三次碰面了,距离上回在咖啡店前的偶遇,只相 差不到两天的时间。 日式炭火烧烤店里,用餐的客人并不多。焉日狂和他今晚的女伴,也就是他 所负责的案子“扬升”的副理,邹丽芬小姐一同来到这家店内享用晚餐。 一进到店内,很有精神的口语问候在纯日式古朴风格的店内响起,旋即就有 位服务生前来带领他们,帮忙安排桌位。 谁知他和邹丽芬的桌位,就安排在和杜乐霏隔一个空桌的位置。 真是太巧了! “丽芬你先坐,我遇见熟人了,先和她打个招呼去。”礼貌的和邹丽芬说了 一声之后,焉日狂在邹丽芬微讶的目光下,绕过那张空桌,来到正将一片猪肉挟 到烤盘上煎烤的杜乐霏面前。 “嗨,乐霏。” 高大的暗影当头笼罩下来,杜乐霏惊诧的抬眼。 “又是你?!” 穿着正式西装的他,不同于昨天的率性不羁,显得成熟而体面。焉日狂晒笑 地看着她细致的黛眉轻拧起来。“乐霏,看到我不好吗?” “加上今天,我们总共只见过四次面而已,算是陌生,所以请别跟我装熟。” 眉心拧得更紧了,她翻了翻肉片和其他烧烤海鲜。 “四次?!”他看着烤盘上快被烤焦的食材,黑眸闪了开。“我印象中,我 们不只见过三次吧……”她说错了。“不,是三次而已。”机场那次不能说。 “我很倒楣,遇见你三次。” 她那急切且显得欲盖弥彰的语气,暗暗挑起了焉日狂的揣测。 “是吗?我们真的只见了三次面而已?” 双手惬意的环着胸,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那中性得像男生的打扮,目光再 绕一绕,他随即发现她随身仍带着画板和颜料箱,俨然一副流浪画家的样子。 “再多见你几次面,我会胃口尽失。”她冷笑,美眸睐他一眼后又垂下,专 注地看着她烤盘上的东西。 “你这是在提醒我,别坏了你今天晚餐的胃口吗?”她的语气很明显。 “你够聪明的话就快闪人。”现在的口气更确定了。 “我当然很聪明,为了不让你烤焦的食材坏了我今天晚餐的兴致,我自然得 尽快闪人。”他反将她一军,直接批评她的烧烤技术。 “你——”她抬眸瞪他。 他潇洒笑着转身离去,在她恼怒的眸光目送下,他绕过空桌,回到他的桌位。 他的桌位还有另一个女人在。 杜乐霏的目光跟邹丽芬的对上——原来他是带着女朋友来进行晚餐约会的。 邹丽芬很有礼貌的跟她点头微笑,杜乐霏一愣,不知怎地,心头泛起一阵莫 名的酸闷,她面无表情地转开脸,继续对付她生平第一次尝到的日式烧烤。 这种烧烤的方式她拿不准火候,食材都烤焦了;假若这些食材能换成精致西 餐的料理方式,她绝对可以发挥她新娘学校所学,将其变成五星级饭店的餐宴。 在另一侧,邹丽芬回头和焉日狂视线相对。 她不明白杜乐霏为何不回她招呼,她是焉日狂的朋友不是吗? “你的朋友心情不好?” 邹丽芬将适才他和杜乐霏交谈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之间的互动看来 并不熟络,但却有点打情骂俏的怪异感觉。 “别理她,她就是那种烂个性。”焉日狂扬手招来服务生点餐,用他迷人的 笑容将邹丽芬的目光拉回来。“要不要来杯生啤,好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当然。”巧笑倩兮,邹丽芬明艳的外貌加上亮丽的笑靥,深得焉日狂的青 眯。 女人就该要有女人的妩媚,像男人婆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实在令人敬 谢不敏。 焉日狂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往她瞟过去——此时,杜 乐霏也很巧的投来一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然后以光速的速度飞快移开。 惊鸿一瞥! 在他们视线短短相交的万分之一秒,一道奇异的电流在空气中滋滋划过,杜 乐霏和他的心口都被电了一下,悸动莫名。 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人各自使恼低叫起来,杜乐霏还因此暗暗红了嫩颊。 既然对烧肉没辙,杜乐霏便草草解决了几块肉片和没有焦得很严重的海鲜, 随即起身背起画板和颜料箱,快速离开了用餐区,前往柜台结帐。 其实突然失去胃口的原因,并不全然是因为她对烧烤不在行,而是焉日狂的 存在。 不知怎地,焉日狂和邹丽芬那和谐谈笑的用餐画面,竟让她心情变得低落, 还有他那有意无意飘过来的目光,更是让她感到非常的不自在。 焉日狂的目光仿佛是在讥笑她浪费食材,叫她赶快闪人,免得丢人现眼。 好吧,反正她也对烧烤的食物反胃了,索性走人算了。 杜乐霏并不知道焉日狂是以很开心的目光看着她走出店外,她迎着微寒的晚 风走在热闹的街头,缓步朝着最近的捷运站走去,准备打道回府。 这里离所住的社区挺远的,转搭一班捷运后,还得再转两班公车,加上下班 时间的塞车车潮,她至少得耗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才能回到家。 为防在车上无聊,她总是随身携带一本书。 她今天带的是一本现代派画家的介绍书籍,里头有着她所热爱的艺术作品简 介,所以当她在公车上埋首看着这本书的时候,竟然聚精会神到连扒手将她的钱 包偷走了都没有发觉。 杜乐霏直到下了车准备转搭另一班公车的时侯,才懊恼的发现自己钱包被偷 了,没钱再继续赶路。 她怎么会遇上这种倒楣事?! 虽然她只需要区区三十元的铜板,但生平没有向人伸手借过钱的她,却一点 也不敢向旁边的人求助,于是她决定步行回家。 反正时间远早,花一小时的时间走回家,就当作是运动吧! 结束了和邹丽芬晚餐聚会的焉日狂,在完全不知自己为何心急的想赶回家的 途中,意外的在快要接近社区的时候,看见了路旁那背着画板、提着颜料箱的纤 细身影,就在大马路旁慢慢走着。 他的车子呼啸地经过她身边,然后来一个大回转,再一个回转,重新绕到她 的身边。 他将车子停在她的前面,成功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喝——”杜乐霏被突然闯到面前的车子给吓了一大跳,导致手上的颜料箱 掉到地上,箱子打开来,五颜六色的油画颜料掉了满地。 焉日狂开门跨下长腿,下了车绕到她的面前来。 “你不知道搭车路线吗?怎么走路回……”他在她震惊的瞪视下,来到她的 面前,话都还没说完,尾音就在与她正面相对时消失不见。 她的头巾拿掉了,露出削薄的短发,她姣美的脸蛋和秀洁的额,因为发丝的 飞扬而全数烙进他微微眯起的眼瞳中。 焉日狂完全不敢置信,因为一条头巾,会让一个女孩子变化如此之大。 除去她的中性装扮不说,脱掉总是覆去大半额头的头巾,露出高亮饱满的秀 额,衬得她俏丽的脸蛋更加亮丽几分,完全显现出纯女性化的柔美,她……简直 是美呆了。 这一刻,焉日狂傻住。 心头有道电流滋滋作响的声音,令他的心莫名悸动起来,有股活络的生命力 从他心底深处泊泊扩流出来,穿透他全身的血脉…… 老天,原来这就是对一个女人动心的感觉! 瞬间,他了解了。 她不懂,她为什么要搭他的车回家? 她花了一小时的时间走路,都已经快抵达社区了,却突然被他给拦住,然后 架上车,接着她就眼睁睁看着他开车进入社区,却不是回她爷爷的家,而是他的 家。 只见焉日狂俐落地将车子滑进停车格内,率先开门下车,绕过车头来到另一 侧帮她打开车门。 “我自己走路回家。” 杜乐霏一下车,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直接走到后车厢的位置,敲了敲上头 示意他打开,她要把画扳和颜料箱带回去。 “等一下再给你。”他偏不如她所愿,迳自将车子上了锁后,转身往屋子走 去。 杜乐霏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喂,你要去哪?”为什么不干脆将东西还 她? “你一起进来,我弄晚餐给你吃。”瞥了眼她勾住他手臂素净的细长手指, 心口那抹悸动更加扩散开来。 惨了惨了,他怎么会对这个男人婆动心? 他疯了吗? “我吃饱了,而且还跟你在同一家餐厅吃饭,你不会忘了吧?!”他怎么突 然变得这么好心?杜乐霏对他变得友善的态度十分存疑。 “我当然没忘记你把烤焦的东西塞进嘴里,折磨自己的恶心画面。”他哼了 哼,耻笑她的烂手艺。 “你——”这家伙竟敢批评她?!“就算我折磨自己的胃也是我的事,关你 ——” “就关我的事,杜先生平常很照顾我,所以我理所当然也该多多照顾他的笨 孙女。”截去她的话,他反客为主地勾起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拉进屋子内。 他的气势强、力气大,杜乐霏根本无法反抗,只好努力耍嘴皮子和他斗;可 是他也不甘示弱,一面拿锅子烧水下面,一面享受着和她斗嘴的乐趣。 杜乐霏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不怎么拿手地煮了一碗加了白菜的肉丝汤面。 “哼,还敢笑我烧烤技术烂,你下面的功夫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对那碗 糊糊的场面,她表现得十分没胃口。 “我煮的面再差、再难吃,总比你那些烤焦的食物好。”将面端上桌,在她 打算转身绕出厨房前,他伸手将地抓来,强迫地押她坐在餐桌前。“在你闹胃疼 之前,吃了它。还有,你要是想拿回画板和颜料箱的话,就把面吃完。” 一双筷子和汤匙啪地搁在她的面前,一句威胁顺便落下。 圆睁的美眸瞪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她真想拿面砸在他那张讨厌的俊脸上。 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杜乐霏终于把那碗面给吞完了。 这碗面太大碗,对她的小鸟胃来说,其实比那些烤焦的食物还折磨人。 可是她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所以为了能拿回她重要的东西, 以及能快点逃离他的手掌心,她不得不乖乖吃完它。 大碗见了底,她的胃撑得很不舒服,甚至有点想吐。 忍着呕吐感,她回到客厅等他。 客厅没人,他好像上楼去了,杜乐霏只得无聊的在干净舒雅的客厅里闲绕。 这间屋子充满家的温馨感,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拘束,在电视柜上还摆着几 张照片,照片里有四个人,看来是他和兄弟姐妹的合照。 她一直向往这种自由自在的家庭生活,所以她才会在忍无可忍之下离开德国, 离开那个让她快要失去生命力的地方。 “吃完了?”焉日狂洗过澡,短发微湿,换了一身休闲服下楼来,V 领长衫 搭上宽松长裤,比他穿西装的模样更显年轻帅气和狂放不羁。 杜乐霏的心有瞬间眩了眩。 “嗯。” 挥开那股令她抓不着头绪的感觉,她率先推开客厅的门走出院子。“你把东 西还我,我要回去了。” 焉日狂抓起车钥匙,在玄关捞了件运动外套穿上,跟在她的身后,慢条斯理 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急切想脱离他的动作,更是激起他想追求她的念头。 他很想试试和她谈恋爱的感觉…… 那是怎样的滋味呢? “你还在蘑菇什么?快一点好吗?”她胃撑得痛死了,很想吐。 焉日狂不以为意的安步当车,相较于她的急躁,他可是很珍惜与她在一起的 时光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