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不可能真的告他。 她是气他没错,但她却无法伤害他。 无法伤害他,代表她对他其实还有感情,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一直占据 着她心里一个角落。 她以为那隐藏的一角,不会有被掀开来的一天,但自从他出现后,那隐藏的情 感却活生生被掀露,一掀起便惊涛骇浪,情绪动荡得无法平复。 情绪起伏的情况,自跟盛凌隽划清界线之后,变得更加严重。 那天,她对他撂下了决绝的话,他似乎也骇着了,这些天还给了她平静的生活, 没有再来纠缠她。 但为什么,他不见踪影了,她的心情却越来越郁闷和浮躁? 连续好多天,她的心情都好乱,乱得让她一直无法静下来顾店。每天在店里待 没多久便离开,把店里的生意都交给芊乐,她自己却像缕游魂似的到处乱晃,要不 就窝在咖啡厅里,要不就是窝在书店,累了,她便回家。 今晚一如前几晚,她拉紧风衣,一个人在冷冽的街头散步走回住处。 洗过澡后,简单给自己弄了晚餐吃,饭后她开着暖炉、盖着毛毯,独自窝在沙 发上边喝着热茶,静静的看着电视。 电视上综艺节目主持人讲的笑话完全感染不了她。 勉强看了半小时,她再也看不下去,索性拿起遥控关掉电视,掀开毛毯,想干 脆回房间去睡觉好了。 才回到房间,门铃声却响了起来。 这时间,会是谁? 不会又是盛凌隽吧? 郁闷沉重好几天的情绪,因为这个想法而有了变化;那是一种诡异的变化,她 不觉得气,反而有些喜悦。 穿上睡袍,她有点期待却又紧张不安的从房里走出来,站在门口透过猫眼看向 外头的走廊。 那抹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身影,不是盛凌隽还有谁? 轻咬蜜唇,她压下心头那丝无法辨认的喜悦,刻意冷着俏颜将门打开。 “你又想来做什么?”雪颜仰起,杏眸倒映着他俊帅高大的身影。 “嗨,晚安。”门外,刚从南部回来的盛凌隽,潇洒的扬扬手上精致的蛋糕礼 盒。“我来看看我屋子装潢的进度,顺便送蛋糕过来。” 那白色的礼盒上印有烫金的法文店名,盒子上系着一条宽版的桃红色蕾丝缎带, 一朵漂亮的丝缎花绑在盒子的中央。 她愣愣的看着那熟悉的蛋糕盒子。 “你怎么突然……拿蛋糕来?”这间蛋糕店是她以前常常光顾的一间店,他们 生日时还有两人结婚当天,都是向这间法式蛋糕店订购蛋糕。 “我刚刚回家的途中,突然想起来后天是你的生日,不过明天我要出国,接下 来有一段时间不会在国内,所以今晚我想提前帮你庆祝。”他温柔的看着她,温柔 的说着话,仿佛两人前些天才发生过的争执,只是一场梦而已。 “薇,这几天我想过了,我知道你心里很气我,你并不想接受我,但是我不想 放弃,我愿意退后一步,让你有个喘息的空间,所以求你别把我推得太远,起码我 们可以和平相处好吗?”他改变态度了,从强势改回柔情。 “我……”她一时无法消化他的改变,也被他温柔的请求给拧了心。 这几天他没出现,让她的心情跌到谷底,一种矛盾的郁闷感强袭着她。现在他 出现了,她感觉压在心头的郁闷似乎消失不少,但她却又矛盾的不想表现出来。 “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享用这个蛋糕没关系,不过蛋糕你得收下,因为这个蛋 糕是你爱吃的日式抹茶口味,你拒收的话,我拿回去也不可能吃掉。”他不爱甜食, 以往只有她撒娇喂他时,他才会勉强吃几口。 但现在,她怎么可能跟他撒娇?可能连生气都来不及了吧? 想到这里,盛凌隽心头浮起一丝小小的哀怨。 “我一个人也吃不掉啊,不然……你留下来一起吃好了。”她看见了他深邃眼 眸中那抹哀怨,心一软,便开口留他。 “好,我陪你吃蛋糕。”他惊愕又惊喜,抿着的嘴角悄悄往上弯,露出了帅气 的笑容。 “吃完蛋糕你就得回去,不准找任何借口赖在这里。”先说好,她只是怕蛋糕 吃不完浪费,才会留他下来帮忙解决。 “我晓得。”他踏进她的屋子里,把蛋糕交给她之后,脱掉身上的大衣。 “大衣挂在旁边的柜子里,然后你得去洗个手才能吃蛋糕。”她退开一些距离, 带着忧喜参半的复杂心情,转身朝厨房走去。 在她准备杯盘和饮料的时候,他进浴室里把手洗干净。 出来时,她已经在客厅的桌上摆好两个漂亮的点心盘以及两杯茶。 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着她小心的切蛋糕,心情激动的接过她递过来的盘子, 大口的吃着他并不爱的甜食。 坐在对面的葛罄薇,则专注的享用着蛋糕,每一口都带着一份令她感动的绵密。 她喜欢他带来的蛋糕,这样就够了。 盛凌隽没有开口跟她攀谈,他陪着她在寒冷的冬夜里,提前庆祝生日。 豪华气派的欧洲房车在山路蜿蜒攀爬,盛凌隽熟练的掌控方向盘,手腕上的机 械名表显示是十点三十分。 时间有点晚了,在气温只有十一、二度,一片漆黑的山上,更显得格外萧索冷 清。 他不怕冷,何况车子里的暖气略强,温暖的风速在密闭空间流动,很舒服。 不过葛馨薇却很怕冷,但她不晓得自己干么答应盛凌隽临时提出来的请求,在 寒冷的冬夜陪他上山来看盛家大宅。 盛家大宅是盛家的祖产,但在四年前盛氏面临破产时,以七千万贱价出售之后, 盛凌隽就没有机会再踏进去一步。 但自从去年盛氏再度活跃于商场之后,盛凌隽一直想办法要把盛宅再买回来, 经过房屋中介公司的业务不断跟对方周旋之后,终于在最近拍板定案,盛凌隽以一 亿五千万买回祖产。 今天下午,他从南部回到台北时,立即从冷特助手里拿到了权状和钥匙。 他其实是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看看,但明天出国在即,唯一的空档就是今天晚上, 所以盛凌隽才会邀请她。他提出邀请,她可以拒绝的,但当她看着他提及祖宅那难 掩激动的神情时,让她开不了口拒绝他。 她只思索一下子便答应下来,于是两人各吃完一块蛋糕之后,便立即启程过来 阳明山。 当然,她没忘了带厚厚的大衣和围巾,以及手套和毛帽。 “等一下我会把车开到主屋门口,我们一下车就进屋子里去,不必待在外头吹 风受冻。”车子慢慢接近目的地,这是两人上车后到现在,唯一的一句对话。 “嗯”她望着车窗外熟悉的景物,轻轻的点点头。 之后,车内又陷入一片静谧。 过了一会儿,他利落的转动方向盘,一个弯道之后,眼前就是一道高耸的灰色 铁门。 他按下遥控器,灰色大门缓缓往旁边滑动,他把车子开进庭院里,终于又回到 睽违四年的盛宅。 心情是激动的。 盛凌隽把车子停在最靠近主屋大门的地方,他下了车,葛罄薇也在同时穿上大 衣下车来。 很自然的,他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顶着寒冷的风一起走上阶梯。 开了锁,打开客厅悬吊的水晶大灯,葛馨薇在他的拥护下踏进了屋内。 屋内的装潢摆饰和以往截然不同了,但温度一样很冷。 她站在玄关,打了一个哆嗦。 “我去把暖气打开。”他注意到了,大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不用开暖气吧,我们又不会待很久。”他们没有要久待,等暖气把屋子吹暖 了,他们大概也要下山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她。“可是你不是很怕冷?”她太纤细了,寒流一来便无法招 架,总是让他很心疼。 “如果只是待一下子,应该没问题。”她是很怕冷没错,但应该能撑得住。 “你放心,我要是真的冷到快晕倒,会告诉你一声,让你有心理准备。”她看得出 来,他对她很关心很关心。 “我很高兴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关心,这代表我还有希望挽回你对不对?”他 微微一笑,深邃的黑瞳里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我不知道,现在我不想谈这个。”也因为他无法掩饰的关心,让她更加的心 软了。 她心里对他的气恼,正在琢渐消失当中,但她却不想那么快让他知道。 她从盛凌隽的面前走开,穿越富丽堂皇的大厅,来到回旋金色楼梯前,抬头看 铺着红色地毯往上延伸的楼梯,对前任屋主的品味感到不可思议。 “这楼梯的地毯要撤掉,屋子里所有的装潢我一点也不想保留下来。”盛凌隽 走到她身后,对于她刚刚没有直接回绝他的情感,让他哀怨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我举双手赞同你的看法。”她还是比较喜欢盛宅以前的雅致装潢。“以前的 装潢比现在好太多了。”她看着红地毯,依旧皱着眉头。 “嗯,看来我们越来越志同道合了。”他一语双关,对未来两人的发展,重新 燃起了一丝希望。 “是吗?你会不会太乐观了点?”她心情矛盾的避开他投来的目光,在她还没 将心头紊乱无章的情绪搞清楚前,她无法像他一样乐观的看待他们之间的事。 “如果我不这么乐观的话,我们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他语重心长,心情一 下子像溜滑梯一样,又往下掉。 他真的那么想要有结果吗? 在他放弃他们的婚姻之后? 葛罄薇掉进自己沉重又紊乱的情绪里。 她该不该怪他?该不该怨他?该不该再给他一个无情的拒绝,让他知道,他们 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 她想开口,却做不到。 迟疑,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心里还是爱着他。 “你自己上楼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极度紊乱的情绪,让她想暂时独处一 下。 “不,我不想上楼。”她回避的神情,让他完全提不起劲了。“我送你回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伸手轻轻握着她的肩,高大的身影伴着她走出房子,回到车上。 从山上返回市区的途中,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车内很静,只有音乐流窜其中。 送她回到住处后,他想吻她却不敢碰她,只是轻轻的道声晚安。 她也跟他说了声晚安,旋即下车上楼。 这一晚,她的心情混乱无法厘清。 而他也是,坐在车上目送她上楼,他的心情一片乱糟糟。 葛罄薇一早到店里上班时,额头隐隐作痛,还觉得有点反胃。 头痛可能是昨晚失眠的关系吧,但会感到反胃就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 由于吃不下早餐,她只喝了一杯热可可暖了暖空空的胃。头依旧痛着,但反胃 的感觉已经好多了。 “薇姊,外面有位盛先生找你喔,可是这位盛先生不是那位盛先生,是另外一 位盛先生……”葛馨薇窝在茶水间休息,利芊乐突然跑进来跟她说话,说了一串绕 口令。 “芊乐,我现在不只头痛,还觉得头有点晕。”手指按压着太阳穴,葛罄薇漾 起一抹苦笑。 她紊乱的心情还没平复,实在不是很想见盛凌隽。 但是盛凌隽却又跑来,他不是说今天要飞上海吗? “抱歉啦,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这位盛先生不是那位盛凌隽先生啦,他也姓 盛,而且长得跟那位盛先生有点像喔。”利芊乐还在绕口令。 “你是说,外头的盛先生不是他一一”蓦地,葛馨薇懂了。 利芊乐所说的另外一位盛先生,该不会是盛凌隽的弟弟,盛治刚吧? “嗯,外头那位不是盛凌隽先生,不过这位盛先生显然也认识薇姊,刚刚一进 来便说要找你。”看来薇姊跟姓盛的男人都满有缘的哩。 “我知道了,我马上出去。”放下马克杯,她忍着头痛,手压着还微微不适的 胃,走出茶水间。 “大嫂,好久不见。”她前脚才踏出茶水间,盛治刚低沈的音嗓便响起。 “治刚,好久不见。”抬头看向站在柜台旁边高大的身影,那张与盛凌隽神似 的俊脸,较为年轻一些。“拜托,别叫我大嫂,我跟你哥已经离婚很多年了。” 三十一岁的盛凌隽成熟而稳重,二十八岁的盛治刚英俊帅气,两人最雷同的一 点,大概就是内敛的个性吧。 “离婚了可以再结一次,反正我哥终有一天会把你娶回家,到时候你还不是一 样又会变成我的大嫂。”语气无比笃定,他们兄弟俩好像都对这件事非常有胜算似 的。 “那可说不定,我并没有打算再嫁给你哥。”一股怨气堵在胸口。这对兄弟是 怎么了?好像她非得再回到盛家去不可似的。 偏偏,她这几天心情乱得很,而且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她气得冷声否决。 “啧,看来古律师说的没错,我哥这回是踢到铁板了。”盛治刚并没有因为葛 罄薇的否决而替大哥说情,反倒是一脸同情。 她讶异的瞪着他。“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我怎么敢呢?要是被我哥知道我取笑他,不被他揍成猪头才怪!”嘴巴这样 说,嘴角却扬着诡异的笑容。 “大嫂,你一定不知道我哥他这几年来拚了老命把盛氏再撑起来,就算遇到百 大的挫败他也咬牙独自撑过去,没跟任何人抱怨或用不光明的手段威胁过别人,但 听说前些天大嫂你威胁要找古律师告他性骚扰,结果我那英勇冷静的大哥竟然打电 话去警告古律师,威胁古律师不准帮你,否则要让古律师从此在律师界不能立足一 一”说到这里,盛治刚顿了一下,因为他看见葛罄薇脸蛋上的神情变化。 显然,她也被大哥冲动的行为给吓到了。 “大嫂,其实我是支持你的,像我哥这么强势的人,的确是该给点教训,别让 他太顺遂,你说对吧?” “治刚,你到底是来当说客的,还是来扯你大哥后腿的?”讶异之后,俏脸浮 起一丝不认同。 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盛治刚不站在他大哥那边? “我哥把我派到日本好几个月,让我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直到昨天 晚上才结束任务回国来,你说我会来替大哥说好话吗?”嘴角凝着报复似的笑意。 不过那抹笑真假难辨,像葛馨薇这样单纯的人,根本不懂得他这精明男人的心 思。 “算了,不管你是来说好话,还是来数落你哥给我听,我都不想听。如果没事 的话,你回去吧,我还得顾店,没空跟你多聊天。”头痛跟反胃让她失去耐性,她 坐下来,脸色微微发白。 “你看起来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载你去诊所给医师检查看看?” 他锐利的眼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不用了,谢谢。”她摇摇头,拒绝他的好意。“你走吧,我还有事得忙,不 能招呼你。” “那好吧,我回公司了,有事的话打电话给我,我大哥不在台北,外婆有义务 帮他照顾好你。”被下了两次逐客令,盛治刚也不好意思再多逗留,他潇洒的走出 店门外,退场了。 葛馨薇懒得跟他多讲,但这时候她才恍然大悟,盛治刚终究还是站在他大哥那 边。他今天来,根本就是受盛凌隽所托。 这对兄弟,摆明不放过她就是了。 一股怨怒和温馨在心中复杂交错,她不晓得该为盛凌隽的关心感动,还是该为 他的紧迫盯人而生气? “薇姊,原来盛凌隽先生是你的前夫喔!”盛治刚前脚一走,利芊乐立即从茶 水间跳出来。“这阵子盛先生跑这里跑这么勤,还订了那一大批的精品,想必都是 想讨薇姊欢心吧?依我看啊,盛先生真的很爱你耶!薇姊,你应该再给盛先生一个 机会啦,不然我觉得他好可怜喔……” “觉得他可怜的话,你可以去嫁给他啊。”连利芊乐相往盛氏兄弟那边倒戈, 葛罄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是想嫁啊,可惜人家要的不是我,人家是非薇姊不可,其它女人再美、再 性感,都入不了盛先生的眼啦!”利芊乐反将了葛馨薇一军。 是吗? 在盛凌隽的眼中,只有她一个? 要不,这些年他早就另结新欢,娶妻生子了。 白天时,利芊乐所说的这句话,让葛罄薇混乱的心情有了明朗的答案。 盛凌隽是那么的深爱着她,要不以他的条件,要什么女人没有?随便勾勾手指 头,应该也有一大堆美女等着他钦点吧? 下班后,葛馨薇裹着薄毯窝在沙发上,喝着热可可,杯子的热气将她冰凉的指 尖熨热,她的心口也奇异的暖洋洋一片。 是因为盛凌隽专制而霸道的爱,也因为他的执着。 而她,却一再拘泥于他当初提出离婚的决定,不肯原凉他。 她是不是错了呢? 葛馨薇终于肯承认,自己也跟他一样,深爱着彼此,现在就算条件再好、长得 再帅的男人追求她,她也不会心动,因为她的心早就给了盛凌隽了。 她的心明朗了,混乱不见了。 但现在,她却见不到盛凌隽。 他人在上海,不晓得要多久才会回台北来…… 那就等待吧。 四年都过了,还差这几天吗? 捧着马克杯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偶尔有车辆驶过的街道,她自以为不会再爱人 的心竟然起了波涛。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