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江洋乡离县城不远,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江洋乡的地盘。一进江洋乡的地盘, 就看到一条正在修筑中的宽大的路,但路上很混乱,房子有的拆了有的没拆,有的 拆到一半,推土机,挖掘机,拖拉机轰轰轰地开来开去,还有不少人东一堆西一堆 地挤在路上叽叽哇哇。小胡为难地说,不好过去了。向秘书长说,就停这儿,我们 走过去看看。车停在较远的地方,三人下车,往修路的地方走过去,走近了,才发 现这里的情况更混乱,有几个老太太就躺在一台推土机前,她们的身后,是几座新 盖的平房。情况是一目了然的:修路要拆她们家的新房子,她们正拼死捍卫。 向秘书长和林处长万丽还没有来得及再往前去,就看到了一位眉目清秀、戴着 眼镜的女同志冲了过来,她沉着冷静,向高高坐在推土机驾驶室里的人声嘶力竭地 喊道,小伙子,你只管往前开,出了事情我负责!推土机手犹豫着,可能对这位女 领导的话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确定。小伙子也确实为难,如果不往前开,这拦路的 房子就铲不掉,路就修不起来,他自己的工作也做不成,但如果往前开呢,这房子 前边躺的可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是老人,老太太,都白发苍苍,一瞬间使 他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和外婆。再退一步,就算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奶奶和外婆,就算 这些躺在他的推土机前的不是老人,不是老婆婆,而是些年轻人,甚至是坏人,他 也不能往前开呀,推土机是推土的,不是轧人的。所以,尽管聂书记在使劲地撑他 的腰,他也挺不起腰杆来,推土机一直没有熄灭火,他的手一直握着操纵杆,但他 实在是拉不动这个细细的杆子。 聂小妹见推土机手还在犹豫,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工程队长,问道, 刘队长,还有没有其他人会开?工程队长说,有。就向另一个小伙子招招手,那个 被招过来的小伙子,虎头虎脑地站在聂书记面前,聂小妹点点头,便朝坐在推土机 上的司机喊,你下来!那个小伙子就下来了,这个小伙子利索地爬上去,聂小妹喊 道,开!推土机“轰”的一声,开始往前冲。周围的人,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有 的紧张得都闭了眼。 此时向秘书长和万丽他们站得已经很近了,随着推土机一声轰响,万丽的心跟 着抖起来,腿都打软了,她万万想不到在修路的现场会看到感觉到如此激烈如战场 一般的气氛,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向秘书长,向秘书长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细心的万丽还是从他的眉宇间,感觉出眉头微皱的意思。也就在万丽注意向秘书 长的一刹那间,推土机毫不客气地往前开,现场已经有妇女吓得尖叫起来,但说时 迟那时快,那几个本来死死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且看起来是死也不会动弹的老太 太,突然连爬带滚地逃离了推土机巨大的利铲,人群中顿时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 有人拍着胸脯说,吓煞我了,吓煞我了。有人“哈哈哈”地笑,分明是嘲笑那几个 老太太,还有一个妇女“哇啦”一声就痛哭起来,边哭边念,我的房呀,我的房呀 ——那声调就像是农村里哭死人的调调。 向秘书长他们站的地方,离聂小妹并不远,聂小妹是面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的, 应该看得见,但她好像没有看见。万丽开始以为因为现场人多,聂小妹没有注意, 后来又想,会不会聂小妹也不认得向秘书长,所以没有过来迎接。但是等老太太爬 起来逃走后,事情平息了,聂小妹几步就跨过来,和向秘书长、林处长、万丽一一 握手,说,向秘书长,其实您一到我就看见了,为了不把麻烦引到您身上,我就没 有过去迎接您。 向秘书长微微点一下头,脸色正常,但语气比较重,聂书记,你不觉得刚才那 一出戏很危险吗?万一老太太不肯走,或者,她们动作慢一点,不就出人命了吗? 聂小妹文静地笑了一下,说,向秘书长,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向秘书长道,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聂小妹仍然平静地笑道,这些人,我太了解他们了,我就是 从村里出来的,农民嘛,就是这样,又自私,又胆小,你的气势压过他,他就软了, 你要是被他们拿住,让他们爬到你头上,那就什么事都别想干了。向秘书长说,你 的气势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拿人的生命当赌注?万一真出了事情怎么办?聂小妹 道,我说过,真出了事情我负责,我负全部责任!向秘书长终于忍不住了,不光声 音,连脸色也严厉起来,说,聂书记,你负得起这个责吗?!这是人,是人命,你 负得起吗?! 向秘书长发火了,聂小妹稍稍停顿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思维,也没 有改变自己一直平静的态度,相比之下,倒是向秘书长显得沉不住气了,聂小妹说, 向秘书长,正因为我知道不会有事,我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向秘书长您批评得好, 提醒得及时,以后的工作中,我会做更有把握的事。另外,秘书长,正好您来了, 我向您汇报一下,这一个季度,我们江洋乡修路的进展和成绩——向秘书长摆了一 摆手,说,不用了,我都看见了。聂小妹说,您看见的只是其中的一条路,我们江 洋乡,同时上马的,还有五条这样的路。向秘书长说,看一条就足够了。聂小妹还 想说什么,正在这时,长洲县委魏副书记和县委办公室江主任一行匆匆地赶到了, 他们是得到了消息,特地赶来接向秘书长到县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