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智子从东京车站到伊豆已是晚上八点,她在东京的双城百货公司当美工设计。 每天光搭车的时间,来回就要两个钟头。 到了伊豆已有点累,她懒洋洋地骑着脚踏车,经过她平日最爱逛的大别墅, 平常没事时她总爱绕着别墅逛上一圈,但今日她完全没兴趣,只想尽快回家,谁 知原本没人的大庭院,竟然灯火通明。 人多得不得了,好像在办宴会呢! 她揉了揉眼睛。哇!雕花铁墙内,站着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及幼童。奇怪了, 智子原以为这房子没人住呢! 他们站在庭院内高声谈笑,快乐无比。 智子一时兴起,心想,庭院里人这么多,她从侧门跳进去,绝不会有人发现 她的。 蓦地她听见有人在叫唤。“秀雄,你出来切蛋糕吧?” 智子往屋子的方向望过去,隔了三十秒,走出一位穿着黄色衬衫、深蓝长裤、 留了满脸落腮胡的男子,酷酷的五官中有种颓废的气质。 咦?他好面熟哦!啊——原来是那个色鬼!智子想起来了,他上回给她的支 票上签的就是“中森秀雄”的名字。 天知道上帝是如何安排的,竟然让他和漫画家中森秀雄同名,简直是污蔑了 她的偶像嘛!智子不满地撇了撇嘴。 哼,这家伙真有钱,也不知他干哪行的。忽然智子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她 迅速地爬进雕花矮墙,再偷偷地溜进屋内。 当她充满好奇地逛进屋里的大厅,这才发现屋子好大好空旷,看来像刚搬来。 还好没人留在屋内,她安心地一路顺着屋内雕塑品逛到二楼。 由于逛的太高兴了,都没发现二楼正厅坐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孩长得可爱,但却横眉竖眼的,看起来脾气很不好。 她凶巴巴地对着智子吼着:“你滚,我不要下去参加爹地的生日宴会。” 天啊!原来他有个女儿这么大了。 智子被她吓了好大一跳,这孩子长得很美,一张苹果脸,却满眼仇恨,像剌 猬一般。 “为何不想参加爹地的生日宴会?” 她怨怼地睇着智子,骄傲跋扈地仰起小脸蛋。“要你管!你又是第几任女友 啦?我怎么不认识你?” “你爹地有几个女友?”智子不是真想知道,她只是无聊随口问问。 “一卡车。他的兴趣除了漫画就是玩女人。你不是他女友?”她恨恨地说着。 画漫画?难道这个烂男人也是漫画家?那不是和中森秀雄“同行”吗?不会 这么巧吧! “你爹地不是漫画家中森秀雄吧?”她紧张地问。天啊!她的信心开始一点 点瓦解。 “没错!我爹地就是鼎鼎大名的漫画家中森秀雄啊!”小雪睁大了眼。“咦! 你不认识我爹地,你怎么进来的?“ “不会吧!你爹地是个色鬼啰!他才不是我的偶像中森秀雄呢!”智子嘴唇 泛白,激动地猛摇头,显然她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讨厌我爹地?”她像发现了什么奇迹似的。 “我是很讨厌他啊!长得一副俊美如雕像的模样,却是性欲至上的次等动物, 一点灵性都没有,多恶心啊!”智子现在有股想哭的冲动,是谁说过“幻灭是成 长的开始”…… 不料她竟然大笑且鼓掌,而不是臭骂智子一顿。 有没有搞错?“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是智子的直觉。 “我是啊,如假包换。太好了,终于找到一位对我爹地没有‘兴趣’的女人 了,你真是与众不同啰!我叫小雪,我们做个朋友吧?”她忽然由衷地笑开来。 虽然智子讨厌恶棍秀雄,但是她爱看他的漫画至极,所以她马上一口答应下 来。“没问题。”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脚步声。“这人会是谁?”智子心想,最好别是秀雄,她 的眼神已露出戒备。 小雪闷头娇笑。“很抱歉,的确是爹地。”她太高兴了,终于有个女人讨厌 爹地,不会跟她抢了,多好! 秀雄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上来。“我的心肝宝贝,你在哪啊?” 智子心焦地嚷着。“完了,完了,我要躲在哪里?” “为什么要躲?你何必怕爹地呢?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她人小鬼大,一副 身经百战的模样。 “嗨!爹地,我在这。”她搭着智子的肩,完全当她是战友。 智子心里纳闷不已,却还来不及开口问,秀雄就直逼她眼前。 “你怎么进来的?”他口气很差。 “我邀她来的。爹地,智子是我在伊豆最好的朋友哟!”小雪说完还甜甜地 对智子一笑,不愧是演戏高手。 但秀雄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少鬼话连篇了,我们才刚搬到伊豆,你会和她 要好,真见鬼了。喂!你……对,就是你。”他直指着智子。“对我女儿有什么 企图啊?”俊挺的浓眉上,额间青筋隐隐浮动,看来秀雄已怒气冲天了。 智子望着秀雄,不明白他为何一脸想吃人的模样。 “她要当我妈咪,这就是她的企图。”小雪撒娇道。 智子嚷道:“喂,你胡说什么?” 小雪连忙捣住她的嘴。“爹地,我告诉你,你那一、二、三号的女友我都不 满意,她们休想当我妈咪,你也不准娶她们,听见了没?” “你要我娶这么一位没容貌也没身材的女人,哦!拜托,请你不如现在给我 一把刀,叫我自杀算了。”秀雄说后,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智子,目光隐含嘲弄。 他这句话简直是侮辱人嘛。智子暴跳如雷。“喂,臭老头,请你照照镜子, 你年纪一大把了,还想老牛吃嫩草?我最讨厌你这种男人,就算你跪着给我磕头 我也不嫁你的,你少臭美了!” 她气得七孔冒烟,搞什么嘛!她虽非绝色美女,却也清丽可人,今天却被这 对父女任意支配,真不明白,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耍什么诡计? 小雪见智子和秀雄吵架,更是喜上眉梢。 “很好,爹地,请你记住了,如果你一定非结婚不可,我就只准你娶这个女 人,明白了吗?” 智子从没见过比她更有气魄的小孩。她也不等秀雄的答案,拉着智子的手就 下楼去了。“我饿了,智子,我们去吃蛋糕。” 智子脑子里混乱至极了,真不明白,这家庭存有什么样的战争。而她已在无 意之间成为小雪利用的武器了是吧?她竟然成为一个八岁小孩的武器,天啊!这 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 ☆ ☆ 再到中森秀雄家已是几天后,而且是应小雪之邀,盛情难却。 这个工作狂今日出奇地没有在工作。这家伙不是向来白天工作,晚上玩女人 的吗?但今天他竟然在大榕树下和一位女子翩翩起舞,跳的是华尔滋。 那女人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洋装,留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到腰部。 她和秀雄跳舞时,发裙齐飞的样子唯美而浪漫,粉白的鹅蛋脸上,那陶醉的 表情令智子也看呆了。 他拥着她像拥着瓷娃娃般的宠爱,脸上有着智子难得见到的温柔笑容。 智子从大门牵着脚踏车,慢慢地走进去,不敢惊动他们,出神地望着他们俩 陶醉地拥舞。 蓦地她才发现,活了二十五岁的她,从未享受过被亲爱恋人拥舞的快乐。 她既没谈过深刻的恋爱,也没深刻地爱过谁,心里的失落感强烈到令自己受 不了。看他们那么快乐的样子,她突然向往起热恋,渴望能深刻地谈一场轰轰烈 烈的恋爱。 把脚踏车停在大屋的走廊处,她直接上楼找小雪。 智子上楼走到她房间,看见她在床上画画,便唤她:“小雪,你在画什么?” 小雪趴在床上,侧头望她,神情黯然。 智子见她画了一个女人,留着长发,穿了一件红色洋装却没有脸。 “这是谁?” “是妈妈,我从没见过她,画不出来。爹地呢?”她嘟着嘴。 “他在院子里。”她没见过妈咪,智子相当惊讶,眼见她将画纸撕个碎烂, 跳起来推开窗户。 她讨厌看见爹地和别的女人跳舞,愤怒之余她拿起弹弓和一堆假蜘蛛,隔着 窗户瞄准那女人的头部,狠狠地把假蜘蛛射了出去,一只只全射向那女人的头发, 射了好几次才射中,她欢呼地叫着,兴奋地看了智子一眼。 智子摇头。“别这么做,你爹地会生气的。” “我讨厌霉菌,她一天到晚缠爹地,我讨厌她。” “霉菌?这是什么怪名字?”她含笑地又摇摇头。 她慧黠的眼闪着灿光。“‘发霉的细菌’,这绰号是我取的,她是三号女友。” 小雪说完便探头出去,发现她爹地不见了,嚷道:“糟了,我爹地发现是我捣蛋, 要上来打我了,快!我得躲起来,智子,你待会儿见了霉菌要帮我整整她哟!” 智子吓了一跳,樱唇嘟成一个圆。 “你——要我整她?” “是啊!我们俩是一国的你忘了吗?”她靠在智子耳边咕哝了好一会儿。 智子大声叫嚷:“不,你开玩笑,太恶心了,我做不出来。” “你非做不可,要不,那女人一定骑到你头上来,我不骗你啊!” 小雪一溜烟地躲了起来,也不知她躲哪去了,她早把捉弄她父亲的女人当成 一种乐趣。 智子无奈之下只好坐在二楼客厅的摇椅上,看着正上楼的秀雄,他身后是霉 菌小姐。 “小雪呢?她在哪?”秀雄耐着性子问。 智子瞅了他一眼,他的好兴致全让女儿破坏掉了,他看来相当恼怒。 智子明知自己不该护着小雪,但她仍大剌剌地说:“她躲起来了,知道你会 上来打她。” 霉菌小姐一看见智子,怒气又上来了,她一手就拎住智子的衣领,嗲着声问: “这个女人又是谁?” 智子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大声叫嚷着:“放开我,你干什么啊!” “她是智子,我女儿的好友。” 秀雄才说完,那霉菌小姐就啕声大哭,以广播电台最高分贝的声音尖叫道: “她跟你上床了吗?我不管,你发誓除了老处女、大肉弹之外,就只有我啊,我 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欺骗我,我不管,我要你赶她走,要不,我现在就自杀 ……”她哭哭啼啼的。 智子都快被她拎得喘不过气来了,愤而一口咬住她紧拎住她衣领不放的手。 她痛得哇哇大叫。“啊——她咬我,秀雄,你的女人竟然敢咬我哎哟!痛死 我了,你看她的血盆大口留下的齿痕。”她可怜兮兮地递上她的玉手,呈现在秀 雄眼前。 智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来不曾被人用“血盆大口”这恐怖的形容词形容过。 这女人真是离谱啰!原来她还不想听小雪的建议,整她。但现在可不同了。 智子故意钻到秀雄身边,她纤细的身材依靠在秀雄厚实的胸膛里,还真是名 副其实的小鸟依人。 要装娇弱谁不会啊!她虽然很讨厌秀雄,但为了整整这个女人,她愿意牺牲 一点。 她闭上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地吻了一下秀雄的脸颊,鼓起勇气说:“我告诉你, 秀雄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才是未来小雪母亲的人选,你啊!闪一边去凉快,秀雄 才不会为了你这种女人赶我走呢!” 她如一头得羊癫疯的羚羊捉狂了起来。“秀雄,你说话啊!你到底要她还是 要我?” 秀雄瞅着带着顽皮笑容的智子,知道她是存心捣蛋,她那狡黠的眸光闪闪发 亮。他两手捉住了她的小手,把她从他身旁轻轻推开。 “好了,别闹了,智子,算我求你,你饶了我吧!” 智子冷冷地打量着他,他并不快乐,整个人被莫名的忧郁笼罩着,她看不透 真正的他。 “要我放过你,行,你叫这女人跟我道歉。”智子双手抱胸,一脸倔强。 “道歉!休想,秀雄你搞什么呀,快赶她走,难道在你心里她比我重要吗?” 她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非常的娇生惯养,丝毫受不了半点委屈。 秀雄瞅着智子存心找麻烦的模样,实在火大,很想臭骂她一顿,但小雪之前 就和秀雄约法三章了。要他见了智子只能欢迎、微笑、走开,不要干扰她们。 “智子是我在伊豆唯一的朋友,如果爹地不让她来家里陪我玩,我就跷家, 谁叫你那么讨厌!没事搬到伊豆来做什么?害我半个朋友都没有。” 秀雄气得咬牙切齿,一手拉着霉菌小姐就往外走。 智子心情一松便对着他俩做鬼脸。 ☆ ☆ ☆ 中森秀雄一个人坐在大榕树下喝闷酒。他的身旁则是一簇簇的小火光,看来 他在烧东西。 智子骑着脚踏车绕到他身边,见他正在烧一封信,那燃了火的信纸在天空飞, 正巧飞到智子的眼前,她跳下脚踏车出手抓住那张着了火的信纸。整个人顺着草 坪滚了一圈,便把火弄熄,脚踏车则倒在大榕树的另一头。 他已经喝醉了,身子虚软地瘫在树下,口中喃喃自语,伤心欲绝的模样令她 动容。 怎么回事?中森秀雄不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吗?怎么今天的他如此憔悴? 他的泪镶在眼眶里,天啊!他在哭!厚实的双肩微微颤抖着,隐隐传来抽搐 的声音…… 啧!啧!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倒在地上*<真是难以置信! 她看着那封信,是由欧陆国际律师事务所寄来的,信纸上还有着他们的商标。 由于信已烧了一大半,日文的字体工整地写着某人在几月几日飞机失事去世 了,她只看见飞机失事那几个字。 这人是谁?值得他这么伤心?一定是他很爱很爱的人吧? 她默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已烧成灰的信封。 他好颓废,浑身酒味熏得她想吐。 她轻声唤他。“喂!你醒醒啊!”她蹲下身子,捏住自己的鼻子,拉着他的 衣袖。 他的五官痛苦地纠在一起,双眼满血丝,蓦地他一把将智子拥住,拖倒在他 怀中,心神不清地吼着:“别离开我,答应我别离开,就算是鬼魂我也不怕你— —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 鬼魂?什么跟什么?智子啐道:“喂!你看清楚!我是活生生的人,你把我 当鬼,太不像话了吧?” 哪知他死命地抱着她在地上打滚,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一片粗犷的胡髭迎上智子细嫩的面颊,中森秀雄一阵又亲又吻的,酒气往智 子口中传送,呛得她干咳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挣脱了右手,连忙赏了他几巴掌, 想打醒他。 哪知他醉昏了,既醒不过来却又不放开她。 她心想,他一定误把她当成信中人了,那人到底是谁呢?他的爱人吗?一定 是的,要不,他不会这么伤心。 她原以为他这般骄傲狂妄的男人,是不会为女人哭的,没想到他也有脆弱的 一面。 花了好大的功夫智子才推开他,身子却浸染了他的酒味和体味,那炽烈的温 度令她脸红而口干舌燥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她尴尬地逃走,才奔到门口却又掉头回来,见他仍昏倒在大榕树下的草坪上, 心竟然无由地痛了起来,忍不住跑进屋去叫管家和司机把他抬进去,才骑着脚踏 车离开。 小室智子才刚出中森家大门,就被两个体形高大的外国人拦了下来。他们戴 着墨镜,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像菲律宾人。另一个是位金发帅哥。 两人看起来像保镖,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他们了,若要绑架人,也不该找 上她,她早已穷得家徒四壁。 山羊胡子以流利的日语说:“我们夫人想见你,请你到那边的车上谈谈。” 智子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辆金黄色的劳斯莱斯,这种车她一辈子也 不会有机会搭乘的,况且她根本不认识这样有钱的贵妇人。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们夫人,请问她找我有什么事?”智子清了清喉咙, 试着平静刚才被秀雄弄乱的心湖。 不料他们俩抓着她的车不肯放。 “是关于中森先生的事,我们夫人想和你谈谈,能否请你上车?” 智子一听和秀雄有关,心中不禁怒火中烧。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啊,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她心想,不知她是哪一任的秀雄女友,又把智子当成假想敌了,气完之后她 心里竟有一丝苦涩。 他们俩才不听她的,见智子不肯妥协便连车带人把她扛了过去,智子吓住了, 不停尖叫:“你们想做什么啊?” 他们才不理她,把她抬到劳斯莱斯的车前放下。 智子想弃车而逃,他们掏出枪来。她低声咒骂:“我今天倒什么楣哦……” 金发帅哥威胁道:“你最好闭嘴,再叫小心枪子可是不长眼的。” 智子望着车内那装扮高雅、贵气逼人的夫人,心想,她不知是秀雄的第几任 女友? 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脚踏车上下来,走进劳斯莱斯的车内,打开车门时手还在 发抖。 第一次坐进这么名贵的车内,竟然是被人绑架。 她望着和她距离只有一个座位远的夫人,她的美丽和高贵简直难以言喻,身 上穿着纪梵希的红色套装,戴了顶红色的帽子,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气质如诗 的女人。 她脸上化着淡妆,看得出皮肤保养得极好,双眼明媚动人,鼻梁高挺,嘴唇 宽厚,像好莱坞女星蜜雪儿菲佛的唇形,真是性感极了。 智子侧凝着她,发现她的手指也美得惊人,修长的手形,指甲修剪成圆弧状, 是那么细致而白皙,像极钢琴师的手,这个女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像艺术品。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奇,待会儿我会告诉你我的身分。” 智子心里一惊,虽然她神情和蔼,却来历不明,更不晓得她绑她的动机。 智子目光直盯着她,低声问:“你是秀雄第几任女友?” 贵夫人微微仰起头,眸光迸射出阴森的寒气。智子突然发现她的眼睛愈看愈 像小雪。 她不正面回答智子,只说:“你终会知道你想知道的。” 豪华轿车蜿蜒地往山上走,开了大约半小时,开进一幢山区的别墅,那巴洛 克风格的欧式别墅,比中森秀雄家还雄伟壮观。 光是植物庭园的部分,从大门开车进别墅就要花上五分钟。 能住这样的房子真叫人既羡慕又嫉妒。 待车子停妥后,智子和她一块下车,她才缓缓地说:“抱歉,强迫把你带来 这里,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智子的想法很天真,宁愿信她所言,也不愿相信这样的美女是坏人。 两人走进那巴洛克风格的别墅内,客厅置得相当优雅唯美,天花板垂吊着巨 型的水晶灯,粉蓝的窗帘不断随风摇曳,鲜艳的花彩布料剪裁制成的沙发布套美 极了,四周大型的古董花瓶和雕像更显出主人的气派。 智子心想,反正已经被掳来,再担心也没用,就大方地坐了下来。 佣人替智子端来一杯可乐,她喝着红葡萄酒。 “我们也别客套了,就开门见山来谈吧!我这人从来不啰嗦。我是小雪的阿 姨,黛芙妮的妹妹范伦汀娜。”她淡淡地笑了,口气仿佛觉得智子像个孩子,而 智子还在猜测她的年龄,她应该有三十了。 她眼眸中透着淡淡的忧郁,那愁绪像乌云闪过晴空。 “黛芙妮是小雪的母亲。” 智子终于明白了,难怪她的眼睛像小雪,原来她姊姊是小雪的母亲。她们姊 妹不会同时都爱上了秀雄吧? “我不认识她,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 “我知道秀雄不会告诉你,关于我们姊妹和他之间的事……”女人逸出一丝 冷笑。 她话没说完,就遭智子抢白。 “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不是他众女友之一。” 她静静地瞅了智子数秒,很镇定完全看不出心思。 “我知道他恐怕比他认识自己还深,哼,他会在近期之内结婚,若不这么做, 他保不住小雪的,而你——是小雪唯一认同的对象,他非娶你不可,要不小雪的 监护权就会落到我头上。”她一副万事皆知的表情。 “他不爱我,怎么可能会娶我嘛!”智子勉强定了定心神。 范伦汀娜冷笑。“我太清楚他了,除了黛芙妮之外他对谁都不认真。女人对 他而言,只是玩具,你不像他的玩具,自然是他女儿的玩具。”她说话毫不保留。 她直截了当地说穿这件事,智子的心怎能不忧伤,他若找上她,并非她特别, 而只是因她是他女儿所喜欢的,多可悲啊! 范伦汀娜说完后顺手开了一张三千万日币的支票递给智子。 “只要你答应不嫁他,这张即期支票就是你的了。” 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在她头上,智子真不敢相信,一瞬间因为秀雄和小雪, 她几乎要成为富婆了。 可是她却毫无欢欣之色。智子紧瞅着她,她深沉的眸中看不出情绪,智子不 想说谎,出卖人格的事,她这辈子还没做过。 “我不爱他,不会答应嫁他的,你无须多花三千万买通我。”智子冷淡地说。 范伦汀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中森秀雄做事向来不达目的决不停止。不管你爱不爱他,他一定会说服你 的,我知道他的魅力向来无人可挡。” “我不会嫁给他的,我不可以收你的钱。”智子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你收我的钱有什么关系呢?你明明需要。” “我需要也不会收,这件事跟我无关,请你以后别再骚扰我,更不要派人调 查我。” 范伦汀娜冷笑。 “你何必这么拗呢!请你记住我的话,不论是谁,只要妨碍了我领回小雪的 心愿,我都会除掉他,你最好好自为之。”说完后,她锐利地盯着智子,像是下 了最后通牒。 为了这事智子消失了好几天,不愿见秀雄和小雪。 直到秀雄来公司找她。 在公司里,天使一见到秀雄俊挺的外型和颓废的气度不禁惊为天人。缠着他 问东问西的,在知道他就是漫画家中森秀雄时,就直嚷着要当他的助理。 智子的反应很冷淡。“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她可不希望他真如范伦汀娜说 的是来求婚。 “我们能不能到外面谈谈?”秀雄不禁面有难色。 天使微笑着说:“我也去,中森先生,我是你的书迷,你所有的漫画我都在 收集,希望能够有这个机会跟随你学习画漫画……” 秀雄被她弄得心烦意乱,急于想甩掉她,便说:“你想当我的助理?” “是的。” “你画过漫画吗?” 天使摇头,为了让中森秀雄录取她,她忍不住自吹自擂起来。 “我没画过,不过我是美工科出身的,以前在学校我最喜欢人物素描和油画 了……” 秀雄瞅了智子一眼,想询问她的意见。 智子说:“别看我,你若缺助理的话就录用她,没缺就别勉强,这件事跟我 无关啊!”她急着想撇清这事。 “好吧,我录用你,请你下星期一来试画看看,但现在请让我和智子单独谈 谈。”他一手就把智子拉到办公室外,直拖到阳台。 智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面对他。“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她气恼地甩开他 的手。 “我想和你谈一椿买卖。”秀雄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买卖!”智子眼睛瞪得好大。难道真被那个女人料中? 虽然范伦汀娜已事先告知,但她仍不相信秀雄会找她谈。 “请你嫁给我,任何条件随你开。”他沉着嗓子道。 “为了小雪的监护权,你宁可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她嘲弄地望着眼前憔 悴而出色的男人。 “没错,范伦汀娜找过你?”秀雄猜测。 “是的,我原以为这只是她的想法,没想到你真荒谬。” “随便你怎么说,我无所谓。这是目前我唯一可以留住小雪监护权的方法, 不管如何我绝不能失去她。”他的语气笃定而真诚。 智子不断地摇头。“我想你最好弄清楚一件事,小雪接受我只因为我不爱你, 你确定要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秀雄深幽不见底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定在她脸上,只见他苦涩地说:“无所谓, 我这生只爱一个女人,她从未爱过我,所以我不介意你不爱我,只要你好好待她, 你愿意嫁给我吗?”说到后来,他的声音竟有些暗哑,有这种事,蔑视爱情的自 大狂会是个痴情种子? 智子被他弄糊涂了。“你愿意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只为了她能疼你女儿?” 他坚硬的脸上,傲慢的眼中有着慈祥的光束。 “人生很公平的,不是人家爱我,我不爱人家,就是我痴心地爱着她,而她 怎么也不肯爱我,我始终没得到最爱的人,只要你肯替我照顾小雪,肯嫁给我, 这就够了。” 他说的那个最爱的人是谁?是小雪的母亲吗? 对于他突如其来、不按牌理的求婚方式,智子很讶异,他整个人像被一团黑 灰的云雾团团罩着,那灰雾跟随而来的是打雷、刮风、下雨,他不离也不躲,整 个人颓废得令人心疼。 智子这才发现她从未了解他,他的玩世不恭只是表象,是糖衣,糖衣内是苦 得不能再苦的药。 智子不明白也无从明白起,对她而言这是一个陷阱,甜蜜的陷阱,因为得到 他是多少女人争得头破血流的渴望,只是她是条不吃饵的鱼。 智子沉默了半晌,她既心痛也不愿做个傀儡,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