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二年 即使是在波茨坦水利局当护堤员挣钱糊口,我也继续写诗,在那些诗里,世界 末日即将来临,死神主掌大权,随时准备应付任何可怕的事件。那件事发生在一月 中旬。两年前,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出现在诺伦道夫俱乐部,每个星期三的晚上, 设在克莱斯特大街的“新俱乐部”都要在那里聚会。此后,只要我有可能总是不顾 路远前去赴会,经常能见到他。我的那些十四行诗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而他 无论说什么从来都不会没人理会。后来在“新激情卡巴莱”我更领教了他的语言魁 力。当时在场的还有布拉斯和沃尔芬施坦因。一行行诗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无 平仄押韵的独白恰似一支通向断头台的进行曲。然后是这个天真的巨人的爆炸,其 情其景就好像前一年喀拉喀托火山爆发。他当时已经为普费菲尔特的《行动》杂志 撰稿,比如在最近一次摩洛哥危机之后,立即写了《战争》这首诗,当时一切都还 未成定局,我们都在希望能够因此而开战。我还听见这样的诗句:“无数的尸体倒 在芦苇丛中/被死神的大鸟覆盖,白茫茫的一片……”他醉心于黑色和白色,尤其 喜欢白色。因此,在冰封了几个星期的哈维尔河上,在那片可以走人的河段无边无 际的白色世界里,出现了那个就像是在等待着他的黑窟窿,也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这是多么巨大的损失啊!我们不禁反躬自问,《弗斯报》为什么没有为他刊登 讣告,而只是发表了一条简讯:“星期二下午,候补官员格奥尔格·海姆博士和法 律专业候考大学生恩斯特·巴尔克,在克拉多夫对面滑冰时不慎落人一个为水禽凿 开的冰洞。” 没有任何其他说明。这也与事实相符:我们从天鹅岛上看见发生了事故。我和 我的水利局的助手,立刻和几个滑冰的人赶到危险河段,但是只找到了——事后得 到证实——海姆那根手柄精美的手杖和他的手套。也许他当时是想帮助遇难的朋友, 结果自己也掉进了冰窟窿。或许是巴尔克把他一起拉了下去。或许是他们两人存心 自杀。 除此之外,在《弗斯报》上还介绍了一些似乎倒是很重要的情况:他是退役的 军事法庭辩护律师海姆的儿子,家住夏洛滕堡区国王大街三十一号。遇难的法律专 业候考大学生巴尔克的父亲是银行家。然而却根本未提可能是什么原因诱使两个年 轻人存心偏离用稻草捆和木棍标出来的被认为是安全区的滑冰道,一个字也没提。 根本未提我们这些失去的一代的内心痛苦。根本未提海姆的诗歌。毕竟有一个名叫 罗沃尔特的年轻出版商出版过他的诗集。他的短篇小说集不久也要出版。只有《柏 林日报》在事故报道后面提了一句,这位溺水的候补官员颇有文学天赋,不久以前 曾经出版了一本诗集《永恒的一天》。出色的才华已经初露征兆。初露征兆!这真 可笑! 我们水利局的人参加了打捞尸体的工作。我说海姆的诗歌“非常出色”,并且 背诵了年轻的海姆最近写的几首诗歌里的诗句:“人们站在大街上向前/望着巨大 的黄道十二宫。”我的同事们虽然嘲讽取笑,但仍然不厌其烦地在哈维尔河的冰层 上凿开了好几个窟窿,用所谓的死神之错搜索河底。最后终于找到了他。刚一回到 波茨坦,我就写下了那首献给海姆的诗歌,标题是《死神之锚》,普费菲尔特本来 已经愿意发表,但是后来又非常抱歉地退还给我。 一个渔夫透过冰层看见了比海姆小一岁的巴尔克在哈维尔河水中漂流,《铁十 字报》匆忙对此进行了报道。他凿开一个窟窿,用船钩把尸体捞了上来。巴尔克看 上去很安详。海姆则双腿蜷曲,紧靠着腹部,就像腹中的胎儿那样,面部因肌肉痉 挛而变了形,两只手上都有擦破的伤口。他躺在坚硬的冰面上,脚上还穿着一双速 滑冰鞋。只是从外表上看仍然是一个结实的小伙子。被各种各样的意愿搞得神魂颠 倒。他厌恶所有与军队有关的事情,却在几个星期之前在麦茨自愿报名加入阿尔萨 斯步兵团。他满怀抱负,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我知道,他曾经想要写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