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只要你们敢踏出这座岛,从此我蓝家就算绝了后代,断了子嗣,你们也休 想继承我一分一毫的财产,今生今世不许你们再踩上我的土地一步?」 就像老一代的顽固份子喜欢掌控儿女的一生,他完全不在意是否会伤了儿孙 的心,一意孤行不准任何人飞出他的羽翼之下。 不知是过于保守的心态或是行事太独霸,原本枝叶繁茂的家族逐渐出走,稀 落零星地剩下死守老家的岛主一家人。 老岛主原有三子一女和乐融融,与妻共守三、四十年誓约不离不弃,愿生死 与共。 谁知一日救起一个落难女子,突然像是受诅咒般,灾难接二连三的发生,几 乎毁灭整个家族。 先是老夫人无故跌落海惨遭溺毙,尸骨难全地被鱼虾啃食泰半才由潮汐送上 岸,衣着不整仿佛受到极大的伤害,犹难瞑目的控诉世间不公。 然后三个儿子同时迷恋那女子,互不退让地各出奇招欲得到她的青睐,你争 我夺枉顾手足之情,终酿成同胞相残的遗憾。 唯一不受影响的女儿原与岛上一男子相恋,两人已决定步上红毯的另一端, 岂料此时却传来一起重大船难,一载客数百的豪华游艇翻覆于外海,无人生还。 而女儿的情人正在船上接洽婚礼一事。 受到打击的女儿差点也尾随爱人投身大海,可是她却在此时发现自己有了身 孕。 未婚生子在当时是件不名誉的事,但是由于她的身份特殊,因此没人敢在她 背后议论纷纷,只以同情目光看着她在落日下的孤寂身影驻足海岸。 那是一个等不到爱情的寂寞背影,她由大腹便便的少女蜕变成风姿绰约的少 妇,怀中的襁褓幼女也抽长成小女孩模样。 一大一小曳长的身影叫人欷吁,直到那个陌生男人的出现—— 第一章 「死了?!」 这是解脱,还是痛苦的边境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笼罩在曼哈顿一高级住宅内的不是哀戚,而是一阵错愕和惊慌,再加上不知 所措,中年美妇目光呆滞无法接受此恶耗,像是上天开了个玩笑。 两行热泪滑落脸颊,她哽咽的以手捂住嘴以防哭出声音,她怎么也没想到会 发生这种事。 不,应该说她早该认命了。 那座岛是一个诅咒,诅咒有情人不得善终,谁都别想心存侥幸。 只有远离它。 二十年来生活得幸福快乐的蓝翎几乎忘了自己的出身,丈夫的疼宠,儿女的 争气,使她在夫家备受宠爱,挤身于上流社会忙碌于慈善事业。 就在她以为此生已无憾时,青天霹雳的消息远渡重洋而来,再度勾起她心底 无限的创痛。 即使她拥有爱她的丈夫和家庭成员,但是心中的空洞犹难以弥补,初恋的回 忆永远是女人一生最重的牵挂,让她始终也忘怀不了。 不敢启齿的,是她爱第一个男人的心远胜伴她走过无数风雨的丈夫,而她一 直压抑着,尘封在记忆深处怕再想起。 打从她的脚离开那片上地时她便后悔了,可是她回不了头,溅起的白色浪花 载满她的惆怅朝新生活航去,也告别二十六年的岁月。 不只一次她期盼能回到出生的地方,回到她所爱恋的港湾。 但是她害怕记忆的潮流如鬼魅般涌来,压得她无法喘息。 被放逐的灵魂是不能得到安息,尤其是为了逃避诅咒而出走的人,更是不受 谅解,她早知道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那是她懦弱的选择。 而今,她只有满怀的愧疚与不安,为爱她及她所爱的人,不管是生者或是亡 者。 天涯两分离,愁白的不只是一头银丝,还有心口没法说出的思念,远方海洋 的呼唤带着咸咸泪水,瞬间弥漫已然迷失的心。 她怎能承认做错了,这里有太多爱她的人。 「呃!蓝女士,很抱歉为你带来伤心的消息,但我职责所在,不得不当个罪 人。」 推着金边镜框的金律师显然有些慌乱,表情微局的坐立难安,不确定她是否 承受得了。 换成是他恐怕不会好受到哪,只会觉得荒谬和可笑,像是一种意气。 「没关系,金律师,我想我还没那么脆弱。」罪人是她才是。 她是家族中的叛徒,唯一的出走者。 干笑的一颔首,他再度推推眼镜刻意表现出专业。「希望蓝女士不要太过激 动,我是为蓝老先生的遗嘱而来。」 「遗嘱?!」蓝翎百般困惑的拭去眼角泪水,不相信一向顽固如石的父亲会 留给她什么。 她太了解他了,一如她永不回头的决心,纵使后悔终生也在所不惜。 「是的,他提到了妳。」而且令人难以开口。 「我?」是她听错了,还是老人家临老改了性子? 「不可能」三个字当下浮现脑海中,但是太难过的蓝翎没注意到金律师眼中 的歉意,一心想着父亲为何遗嘱中会提及她。 「还有你的女儿。」他看向一旁一张朝气蓬勃的苹果脸蛋,心里暗自为她祝 福。 「她?!」 「我?!」 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上有着相似的诧异。 天生美人胚子的蓝翎有张瓜子脸,眉细眼弯有点古典味,挺直的鼻梁看来十 分倔强,即使年届中年仍像三十出头的都会妇女,一身贵气犹如本该如此,高雅 得令人敬畏有加。 而她身边的女孩,该说是女人吧!二十有七却拥有一张不老的娃娃脸,生性 爱流浪不务正业,偶尔缺钱时才想到要工作。 有人说蓝喜儿是十足的乐天派,圆圆的小脸好象快成熟的红苹果,两颊粉嫩 粉嫩地仿佛能掐出水来,看似无忧的驾着她打工赚来的帆船四处游荡。 没人看得出她笑脸下的自我,高中一毕业就不肯升学的她是家中的一头黑羊, 不管旁人的奚落和挖苦,照样我行我素,在家人的放纵下活得十分惬意。 蓝喜儿的灵魂是呈现不规则状,无人能规范出她的形样,如候鸟一般只爱温 暖的国度。 所以她不停的在寻找,一下子东一下子西的不肯多做停留,四季恒春的乐土 必在前方等待她前往,这是她坚持不变的信念。 人因美好的梦想而快乐有何不好,至少对魏家人而言,快乐是他们所能给孩 子的一项财富,虽然常被外人冠上溺爱、纵容之名。 「妈,律师找姊姊干什么?」 魏家的小儿子魏天乐今年十七,他对同母异父的胞姊相当崇拜,认为她无所 不能非常能干,是他渴望成为的学习对象,即使他足足高她两个头不像弟弟,反 而像是小情人。 「对呀!我和外公的遗嘱扯不上关系吧?他八成忘了我。」肩一耸,一脸不 在意的蓝喜儿有几分顽皮,眼睛一眨一眨好象很天真。 从母姓的她没一刻忘却出生的土地,只是早熟的学会隐藏,七岁时随满脸泪 水的母亲离开,纵有诸多不舍,但是她必须懂得长大。 因为在外公与母亲之间,不难看出谁是弱者,保护心态自然油然而生,使得 她此后绝口不提岛上的一切。 生于斯,长于斯,骨子里流的一脉血缘是改不了,谁能抹灭她内心的归属感 呢?岛的生命力早已溢注在她血液里。 「蓝小姐大概不晓得令外祖父对你的宠爱,等我宣读完遗嘱内容,相信你会 很难下决定。」正常人都会有相同的为难。 「喔!我倒要洗耳恭听了,最近我挺缺钱的。」吐吐舌,蓝喜儿故意跷起左 脚一叠,一副很爱钱的姿态。 正确来说,她无时无刻不缺钱,没有正当职业的她以玩乐为先,口袋里有多 少钱就花多少钱,没钱再想办法赚。 随性而过的生活并未带给她任何不便,有钱的时候驾船四游,哪管明天是晴 是阴,十块美金她当一百块用,买一堆速食品便能过一个月。 她从不担心饿死,因为她有一项为人诟病的专长,而且是美国国防部十分头 痛的小嗜好,连家人都为她操心不已,不时劝她收手。 在网路盛行全球的今日说来不稀奇,可是她是那种捞一笔就走人的贼,让人 家费尽心思也捉不到,称她为骇客实在小看了她。 她自称是海鸥,随着潮来潮往「觅食」,倒楣一点地就委屈些,不常「饥饿」 的她不随便出手,有幸被她点名的富豪仕绅一定会大发,所以她小小取巧一下无 伤大雅,反正世界上就数钞票最脏,偶然弄污了双手也算是造福。 「咳咳!蓝……蓝小姐真爱开玩笑,以你的家世怎会缺钱。」差点让口水呛 到的金律师一脸尴尬的笑,不太自然地抚抚领带。 他指的是魏家的财势,在曼哈顿一带的华人圈子里那是数一数二。 「我很穷的,你不知道吗?」装出寒酸的表情,笑得开心的蓝喜儿丝毫看不 出悲伤神色。 不像她眼睛红肿的母亲。 「喜儿。」这孩子老是不正经,像极了她没福气的父亲。 一想到一生中最爱的男人,不禁悲从中来的蓝翎再度哽咽,泪眼迷蒙不敢正 视爱她的丈夫,因她正在为另一个男人的早逝而悲伤着。 「妈,我是苦中作乐,小时候外公挺疼我的。」若真留给她什么也不足为奇。 记得她六岁时许下宏伟的生日愿望,外公一听只是笑笑的说了一句:好,是 妳的。 不过她想那只是一句哄小孩的戏言,外公不可能在临终前,送她这份迟了二 十一年的生日礼物,痴心梦想是属于小孩子的。 「他的确很疼你,所以二十年来,他一直不肯原谅我将你带离他身边。」对 父亲的愧疚再也无法补偿了。 死亡,终结了父女俩的亲缘。 天人两隔。 「妈,你说得太严重了,女儿不跟着母亲还能跟着谁,魏叔叔可没少疼我半 分。」她笑着望向面露深思的中年帅哥,偷偷的扮了个鬼脸。 说实在话,以她的年龄不该做出近乎稚气的举止,可是那张圆圆的苹果脸就 是使其不显突兀,叫人看不出她实际年纪已经不小了,以为她只有十六、七岁。 所以她常拉着高帅的小弟逛街卖小,他人一误会两人是小俩口便暗笑不已, 勾肩搭背地故意做出亲热的举动,让一干小女生羡慕得想砍了她。 别说她童心未泯这类的傻话,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非常爱恶作剧,而且惹祸 功夫一流,想要她安份三天等于要猫儿不爬树。 庆幸的是她开溜的本事和她惹祸的功夫一样强,一把火点着了立刻掉头佯装 无知,管他点燃的是鞭炮还是害死人的火药引线,反正她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很 邪恶。 「妳哦!就不能稍微表现成熟的一面吗?都几岁了还像个孩子……」女儿的 贴心蓝翎不是不明白,可是自己成了任性的女儿。 对守旧的父亲而言,她的离开等于背叛,用着锋利刀刃切断彼此的血喉,一 瞬间夺走表面的祥和。 不曾改姓的蓝喜儿不害臊地赖在母亲身边撒娇。「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个 孩子,你能想象我拄着拐杖的模样吗?」 「你这孩子脸皮厚得我都不晓得是不是抱错了,天生来磨人的。」忍不住一 笑的蓝翎暂时忘了父丧一事。 「是吗?」她看向无血缘的父亲假意埋怨。「瞧,你是罪魁祸首,惯得我母 亲都不认得十月怀胎产下的亲生女呢!」 但笑不语的魏天执手一摆,表明不介入母女俩的战争,明哲保身。 不过他注意到频频调整镜框位置的金律师很焦虑,一副于心不安的模样欲言 又止,每回想张口打断两人的交谈又缩了回去。 事情并不单纯,他想。 必有隐情。 「呃!蓝女士、蓝小姐,可否容我打个岔,最多再耽误你们几分钟。」希望 如此。 速战速决是最好,他还得赶回华盛顿拟妥过户文件。 「你说吧!」 两母女一是神情凝重微带鼻音,一是好奇的睁大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子准备聆 听,不相似的面容有着同样深厚的情感在。 落花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更何况是七情六欲并重的人呢? 她们关心着共同关心的人所遗留下来的最后讯息,用着不同的方式去爱其所 爱之人,而那人便是立下此令人费思量的遗嘱主人。 一件事她们做错了,以为不会倒的强者还是倒下了,在她们措手不及的情况 下,而她们无法挽回已铸下的错误。 「首先是蓝女士,老先生遗嘱明写着这一条,他说,你有生之日不得再踏入 迷离岛半步,除非你打算安葬于岛上,与岛同化尘土。」 这点极不合理,可是明了其意的蓝翎只是偎在丈夫怀中掩面轻泣,被拋弃的 感觉让她有如刀在割心,她终于明白父亲当年的心情。 可是她没有资格抱怨任何人,一旦作了抉择便是一种伤害,骨肉连心岂有不 痛之理。 「还有……呃!蓝小姐,我希望你要有心理准备,令外祖父留给你的恐怕是 一种负担而非恩惠,你可以决定要不要接受他的……怎么说呢……」金律师想了 半天才语气迟疑地说了「馈赠」二字。 好象言不由衷。 「只要是外公留给我的东西,我想我拒绝的意愿不高。」顶多是外婆生前最 喜爱的蓝宝石项链,或是那套颇有纪念价值的钻饰。 尚未意会到将迎接何等风暴的蓝喜儿轻松的说,不将金律师的战战兢兢看在 眼里,有些人就爱大惊小怪,看到猫影就当是老虎来了。 至少在她心里是这么想着。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这样「东西」非常庞大,而且光是税金就足以压得你 喘不过气,更别提维修费和一些拉拉杂杂的费用。」 像是工资和薪水之类的「小」事。 「维修费和拉拉杂杂的……费用?!」外公到底把什么留给她,一座旧磨坊 吗? 据她有限的记忆,只有旧磨坊才需要进行大规模整修,但它真的很旧了,旧 得早该淘汰当柴烧,哪需要拙什么税金。 「不用怀疑,等你看过之后,肯定和我一样大伤脑筋,恨不得从来不曾接下 这个烫手山芋。」而他的建议是卖了它。 满头雾水的蓝喜儿眨眨困惑眼眸。「麻烦你长话短说别吊胃口,短命的会等 不及你说完。」 他说得可不只几分钟而已。 金律师下意识地又推推眼镜,感觉不太舒服似。「一座岛,令外祖父将迷离 岛的一半产业留给你。」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一座岛?! 她想也没想到是这个巨大的礼物,当年一句不认真的儿戏话居然成真,要她 如何不怀疑身处在童话世界之中,拿着表不停张望的白兔先生正在前头催促着。 可惜她不是爱丽丝,不切实际的梦向来吸引不了她好动的灵魂,她只追求真 理。 小时候她最爱骑在外公肩上去探险,一老一少欢天喜地的寻遍岛上每一处洞 穴,深究里面是否藏着尚未被发觉的海盗宝藏。 没有父亲陪伴的童年并不孤单,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精采,即使与母亲一 同眺望晨夕中的港口,她都能自得其乐地玩着外公给她的珍珠贝。 记忆中,高大的身影像棵屹立不摇的参天巨木,风雨来袭时不畏不惧地庇护 它枝干下的小树苗,以自身的养份供给小树茁壮,长成和它一般的强壮。 曾几何时,大树在时间洪流中倒了,不再英姿勃发地迎接每一次风狂雨急, 安静的躺在地底深处。 乍然听闻外公的死讯,她没有像母亲那种悲痛心情,只是心头酸酸涩涩地想 落泪,毕竟她那时不过是七岁大的孩子,再怎么懂事也是个孩子,没法了解大人 复杂的世界。 但他却遵守当年的承诺,将自己死也不放弃的心爱小岛送给她,毫不怪罪她 舍弃了他。 为了母亲一颗残破不全的心,她必须学会狠心,将爱她的人远远拋在身后, 不去倾听那阵阵呼喊,脚步不迟疑的努力跟上母亲的步伐。 二十年前小女孩伤了一个孤单老人的心,二十年后的她绝不让他的希望再度 落了空,失望的守着孤岛,不见不肯回家的不肖子孙黯然神伤。 时间的消逝代表智慧的成长,每一次的刻痕都清晰地刻在生命轨迹上,转动 的齿轮不曾优待过任何人,一律公平赋子生、老、病、死。 「别踏上那座诅咒之岛,没人逃得开随时欲降临的恶毒。」除非离开。 笑容里含着成熟女子的理智,回过身的蓝喜儿轻拥住眉头深锁的母亲。 「命运是可以由人来改变,我不相信老天舍得诅咒我这么可爱又窝心的甜姊 儿。」天虽大,人定胜天。 这孩子到几时才会让她安心?蓝翎愁眉深锁,「乐观是件好事,但是冥冥之 中的力量不可忽视,它强大得足以击倒不信服它的强者。」 如她强悍、刚直的父亲。 「不过我不是强者呀!我是风中的芦草,风强时我弯腰,风小时我昂首挺胸, 我晓得刚易折、水断金的道理,你就不用担心我这个爱闯祸的女儿了。」 她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她有当汉奸的特质,如果她活在二○、三○年代的 上海滩,杜月笙那类的军火商早被她干掉了,取而代之成为一代富婆。 风吹墙头两边倒,识时务者为俊杰,硬碰硬的好胜心并非缺少,只是少到几 乎要用显微镜观察,否则难以察觉少量且奄奄一息的微小细胞正在苟延残喘。 「你就像你父亲不知道大风大浪的可怕,老以为老天是站在你们这边……」 一剎那间,蓝翎的思绪回到芳华届双的年代。 那时她是多么天真无忧,不知人事无常的享受爱人呵宠,镇日作着美丽的梦, 以为从此幸福就在身边,再也没有人能令她如此快乐了。 倒卧在野坡上接受阳光的洗礼,沐浴月光下与鱼儿嬉戏,风是他们的信差, 雨来通报爱情的叩门,满地花儿是无言爱床为他们开怀着。 点灯的星星在微笑,萤火虫穿梭草丛里,纺织娘的鸣声呼应着草绿色小蛙, 入夜的生命力在瞬间活了起来。 而他们却在奔跑着,做着人们眼中禁忌的事…… 「妈妈!你在想什么?」未免太入神了吧!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每回只要一涉及与亲生父亲有关的话题,母亲总会陷入亘古的回忆中走不出 来,老要人家一再叫唤才清醒似的回过神。 蓝喜儿心里是同情魏天执比较多,他有着十分可敬的伟大人格,明知母亲的 心并不完整,仍不改初衷地放下深情,这份真心叫人为他抱屈。 可是他甘之如饴,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爱情的确会让人盲心,她一定 不重蹈覆辙。 「啊!我们聊到哪里了?」瞧她又神游了,这毛病老是改不过来。 哪是聊呀!根本是看她发呆。「聊到你要把心放开别为我烦恼,儿孙自有儿 孙福,你舒舒服服地当你的魏夫人就好,喝喝下午茶打发时间。」 静静看了她一眼,蓝翎苦笑的摇摇头。「嫌我啰唆了是吧?」 儿女养大了是高飞的野雁,时候一到哪能不离巢。 「妈!你别装出一副孤苦老人的模样博取同情,你问问咱们华人社区有几人 能有你的快活。」白眼一翻,她在心里默念十遍「我家门前有小河」。 不过她打开房间窗户往外一瞧,航船密布的港湾尽是一片湛蓝。 海洋,是天空的颜色。 「你哟!尽给我顾左右而言他,别当我搞不清楚地想引开话题,你真叫我担 心。」女儿的心思她哪有不懂之理,就是爱胡闹。 「我哪有,你瞧我都这么大了还怕我捣蛋不成,我一向是你最乖巧的女儿。」 蓝喜儿手指在背后打了个叉,决定无赖到底。 在魔鬼面前,她一定是最温驯的羔羊——任凭宰割。 「?哼!你的乖巧还不是表面做做样子,工作没定性尽想着玩,满脑子鬼主 意就是不肯往好的方面用。」让她提心吊胆地烦恼她几时会出事。 她喜欢当彼得潘嘛!不用为成长负责。「养得活自己不就得了,你和魏叔叔 又不需要我养,何必太认真于短暂生命呢!」 天很大,她还没飞够。 翱翔是一种人生乐趣,她的心多了一双永不疲惫的翅膀,朝着不设网的天际 振翅飞去,直到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为止。 「所以你才决定向诅咒挑战,不管我是不是会悲伤、难过,时时仰天落泪。」 她想回去,可是…… 父亲的心,好狠,至死都不愿原谅迷失的她,让她的灵魂在拥挤,冰冷的城 市饱受煎熬。 是诅咒吗?她不以为然。「妈,你忍心让外公再伤一次心吗?」 怕他在幽暗的地底也在诅咒吧! 眼一黯,蓝翎露出伤心神色。「我更不愿你受到伤害,这辈子我见识过的不 幸太多了,不该再加上你。」 她所爱的人都在那座岛失去宝贵的生命,叫她如何再承受起一份伤痛。 「那是巧合而已,你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很幸运,相信幸运女神常在我左右。」 她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圆圆脸蛋洋溢红润光彩。 蓝喜儿并不美,至少与时下流行的美丽极不符合,不高聎、不纤细,曲线看 不出玲珑身段,眼睛太大也太明亮,活像十月的大太阳照得人自卑。 但是她给人的整体感觉很活,如同流动的溪流随时激起偌大水花,要人不多 看她都很难,没人拒绝得了活力四射的生命体。 不算叛逆而是自有主见,从小她就是个不需要长辈太过操心的孩子,乖巧得 让人无从发现她的小心机。 只是使人放心的孩子反而更令人不放心,因为她没有一般正常小孩的童年, 一出生就面对上天对她残酷的考验—— 失去父亲和沦为遭人耻笑的私生女。 「别用无所谓的口气说着我所害怕的事,我不想看到你不快乐。」她不能让 女儿重蹈她曾遭遇的毁灭。 爱情的力量足以杀死一个对爱执着的女人。 收拾完行李的蓝喜儿笑拥着母亲肩头轻呢。「相信你的女儿吧!我不会让自 己成为悲剧女主角。」 「喜儿你……唉!为什么不肯听话?」午夜梦回的心痛是难以言语。 要不是有丈夫的爱在身边相扶持,她早撑不下去了。 「我是你的女儿,亦是迷离岛的女儿,以前我不曾放弃你,如今我也不会放 弃它,你们都是我的最爱。」蓝喜儿诚实地说出埋藏多年的心事。 谁也不拋弃,她等着回家的好时机,可惜爱捉弄人的命运总是传递着迟来的 团聚,黄土一坏如何谢天地。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想留下,不然的话……」也许她会有不一样的决定。 「不然的话我们会陪你留下,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与世无争的小岛上,占岛 为主,当呼风唤雨的天神。」 戏谑的笑声打断母女俩的对话,气度昂然的魏天执走了进来,身后探头探脑 的是魏天乐和刚放学的十三岁小女儿魏无忧。 「天执,你帮我劝劝她别一意孤行,好歹考虑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看着 丈夫温柔的微笑,蓝翎的心也跟着变柔软。 魏天执一手拥着爱妻,一手扬扬指间的支票。「丫头,你会需要它。」 付遗产税。 「哇!魏叔叔,你真是我见过最慷慨的大好人,我爱死你,你是我的救星。」 她正愁得再干一票狠的呢! 「别太爱我,你知道我只爱你妈一人。」唷!这孩子亲得他满脸口水。 洗脸也用不着洗得这么彻底。 蓝喜儿淘气的背起行囊拉起弟妹的手。「原来我们是失宠的小孩,我们要流 浪天涯去了。」 忧郁的眉头始终不展,眼底载满哀愁的蓝翎无言地责怪丈夫的放纵,他太宠 孩子了。 可是,她也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女儿的决心,因为她的个性太像蓝家人了,一 旦作了决定就绝不回头,即使到了生命尽头仍不承认有错。 那固执是与生俱来,谁也抹灭不去血脉中的传承。 泛着泪光,她不舍的捏紧手心。 雁高飞了,雁终于要高飞了。 南方的天空是否晴朗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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